是啊,父亲的话没有错,他和叶哲臣都还只是个需要父母荫蔽的高中生而已。什么海枯石烂的誓言,什么永远在一起的许诺,自以为是大海一般波澜壮阔的航程,实际上只是浴缸里的水花而已。
“这么巧。”他笑了笑:“我也要走了。”
“去外地做手术啊。”君然表示已经从秦川那里打听到了平安夜案件的细节:“开颅手术可是要剃光头发的哦。”
楚伽还是笑笑,没有回话。
君然叼着薯条嚼了几下,忽然又放下了纸袋子,叹出一口长气。
“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给你认个两个错。”
“什么错?”
“第一个错,都怪我那天晚上多嘴,和秦川提起了你勇救oga的事,结果那小子果然当做beta种群的大事往外宣传,那个叫陈冬如的小o很可能会以为是你干的,恐怕要伤心了。”
想起那天抱着玫瑰花出现在教室外面的那个漂亮oga,楚伽心里微微一痛,但是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还有呢?”
“还有就是,记得我们刚见面那阵子,和你说的那些鼓励你去追求爱情和自由的话吗?我承认我错了,不应该把自己的人生标准强加到别人身上。你有你自己的苦衷,自己的环境,你变不成第二个我,我也得不到你已经得到的东西。”
“你说得太复杂、太深奥了。我现在听不懂。”楚伽依旧在笑,他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有点麻木了。
麻木的感觉,也挺好。
君然还在耳边说着些什么,他没有仔细听,反倒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要说的话。
“帮我向叶哲臣告个别吧,我应该不会再回学校去了。告诉他,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也懂得了很多以前不懂的东西。之前我暗恋了他一年,以后也会一直在远处暗恋着他,希望以后,他能喜欢上一个……比我更值得他去爱的人。”
尽管努力控制着情绪,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楚伽还是无可避免地停顿了一下,接着竟然失声低笑了起来。
“你说,叶哲臣会接受这些话吗?还是怒气冲冲地来找我兴师问罪?”
君然也苦笑了一声:“那天晚上他没有吵着要见你,而是主动要求跟着我和骏时离开。多半也是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吧,你也教会了他不少东西。”
因为遇到彼此而逐渐成熟,却因为过去的不成熟而最终错过。
楚伽忽然很想感叹些什么,可是张开嘴好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于是他就只是笑,麻木的笑,一边笑着一边扭头问君然:“……怎么回事?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想哭……可是,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当妻子的病情完全稳定下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这天深夜,楚洛夫带着一些吃的东西走出了21层的电梯。
说实话,他不太想要回到这里,并非因为厌恶那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青年,而是因为,当“领养”这件事被揭露之后,他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相处十八年的儿子。
当自己以“亲子关系”为尚方宝剑,毫无顾忌地释放着作为父亲的专制与权威时,在那个面露畏惧与惊恐的孩子心中,是否早已将他定义为冷漠、暴力的陌生人?
楚洛夫自认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可是就在将钥匙插入锁孔中的前一秒钟,他知道自己害怕了。
他害怕读懂楚伽脸上那种畏惧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