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苇一下子就糊涂起来,想起久远时那一个小而光润的红红的花红果。
她知道这不可能是佑书,她告诉自己说,佑书已经不在了。他不在了。
淑苇把油渣带回家去,跟张妈一起把油渣揉进面里,蒸了一锅油渣馒头,这还是兰娟教她的法子,他们夫妻俩个现在倒时常跟淑苇走动走动。
第二天,淑苇带了那些馒头,偷偷地塞进了林育森的抽屉里。
林育森看到那一包馒头,心一点一点地灰下去。
她就一点也不肯欠他的,她用这样和缓的法子来坚决地回绝他,软刀子割着他,不给他一点的希望。
林育森带了馒头回家,老母亲看着他的面色,突然说:“以后,你不要再把吃的分给那个姑娘了。我们自己现在也很困难,要真的有多的,不如多支援你姐一点儿,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太不易了。”
林育森慢慢地说:“那个我会想办法的。”
林母忍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忍住,对着林育森的背影说:“育森,以后,你也不要在她身上费心思了。这些年,也没有结果,你也快三十的人了。我们家就只靠你传宗接代呢。再说,我听见人说,那个女娃脑子是有些毛病的,而且,以前她也跟过别人。”
“江淑苇是好姑娘。”林育森说,“无论如何,我也等了这么多年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淑苇,她梳着长辫子,穿一件蓝色碎花的布拉吉,低垂着眼睛,不看人时也在笑。
学校里的高炉已经停了,校长说,那些个砖,都是钱买来的,不如拆下来,还用在学校建设上,厕所早该修整一下了。
老师们商量好,下了班去拆,再连夜把砖运回学校。
等都干完时,快十一点了。江淑苇落在最后,她收拾了包,准备回家,随手关掉了灯。
刹那间,黑暗兜头罩下来,淑苇抬起手凑到眼前,一下子,她的心被巨大的恐惧狠狠地揪了一揪。
她看不见她自己的手。
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摸索着去开电灯,光来了,她的眼睛恍了一恍,慢慢地可以看见办公室的情形,再拉掉灯,眼前又是一片纯黑。
她盯着那一片死死的黑,那一团固体一样的黑色,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她听见有人的脚步近了,听到一个声音问她:“江老师,你怎么啦?”
江淑苇细声细气地,仿佛怕吓着别人,更怕吓着她自己似地说:“是林老师吗?我看不见了。”
她听见林育森轻轻地抽气声:“是夜盲症?”
“恐怕是的。”江淑苇说。
林育森扶着她慢慢地走过长长的走廊,下楼。
她没有拒绝。
脚下木楼梯有点松了,一共十二级,一级一级地往下去,吱呀声随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