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阿姐来了,阿姐来了!”
巷子里头阿宝看见慕俞哥哥迎了花轿来,喜得都要往天上蹦,书院中来观礼的同窗旧友以及林老相公的门生故旧挤挤攮攮地坐满了巷子里头的最后两家宅院。
因着来客甚多,林老相公一早便嘱咐林二找了工匠来,在两宅院之间修了一雕花月亮门,连接的院墙上又开了八个什锦窗,取“借景”的意思,外廓有圆有方有多边,还有银锭、扇面和白菜形,窗格的纹样一边是梅兰竹菊,一边是牡丹、芙蓉、菡萏、芍药,一边雅致一边热闹,兼合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趣味。
巷子里小娃们一闹腾起来,林二便点燃了炮竹,瞬间炸得小巷子里家家户户探头出来看,有那好奇的小娃,已经一早跟在阿宝的身后,来来回回地跑,也不知道高兴的点儿在哪里。
国子监祭酒管先生此刻在林老相公的书房里,听着外头的动静,捻须笑道:“还是您老养孙有方,杜家这小娘子,可一直名声在外。近来,还把店面开到了国子监门口,引得我每日在书斋中都坐不住。”
林老相公笑道:“此女幼时便不俗。”叹了一声又道:“管先生知道慕俞孤身一人没个依靠,我可不给他找一个能够并肩作战的人儿,不然,我身后可如何放心的下啊。”
管先生听到这里,也不装傻充愣了,直言道:“杜家这小娘子确实万里挑一,可她惹得事儿,也是万里挑一的。”哪有自家姐妹闹得要人命的地步,且杜恒言的姐妹已然是铁板钉钉上的太子妃,说不准,日后还会母仪天下呢。
林家娶了杜恒言进来,慕俞的前程可得重新考虑了。“不知老相公对慕俞可有何打算?”
林老相公眼眸微眯,微微笑道:“管先生觉得,慕俞去蜀地如何?”
“蜀地?”管先生顿时抚掌大笑“好,好,老相公当真是深谋远虑!”蜀地自来匪乱横行,莫说肃王府,便是当今陛下,也难以在丛林深处找出一个人来。是以当年陛下那般恩宠的京城第一大才子林楠深陷蜀地,陛下也无力救他。
管先生沉吟道:“慕俞若是入了蜀地,肃王府这边自是无忧,只是,那边的匪寇也是隐患啊。”
管先生不敢多言,怕刺激了林老相公,林楠可是林老相公的长子啊,若是林楠没有夭折,林家眼下又如何会出现只有慕俞一人独木难支的局面,怕是四世三公也不在话下啊。
林老相公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他在慕俞幼年,便让他习武,也是希望他入了蜀地以后有自保的能力。
管先生观林老相公神色,忽地福至心灵,“您老一早就存着让慕俞入蜀的心?”
见林老相公眸中含了笑意,管先生背后一寒,他只当林老相公自林楠死后,意志消沉,回归故里去含饴弄孙,不想,却是在为林家保存最后一点希望,如果他没猜错,林家怕是一早就已经在蜀地布置了。
他要让林家在哪里摔倒,便在哪里爬起来。
如今边境和平,没有战事,武将都形同虚设,没看那杨家都沉寂了快十年了。
可是,如果林承彦平定了蜀地的匪乱,却又是不一样了,在这太平盛世,此番成绩定当不亚于当年杜呈砚在太行山下取得的战功。
管濂想到这里,不由再次击掌,“老相公这一步棋布得甚妙,甚妙!”
林老相公摆手,叹道:“我年事已高,怕是看不到慕俞走到那一步了,日后朝堂之上,还望管先生多帮衬帮衬。”
说着竟是离位,对着管濂作了深揖。
三朝元老,如今已白发苍苍,他的背脊已经没有昔日的挺拔,他的步伐已经没有昔日的豪迈,可是,管濂依旧能够感受到这一副略显孱弱的身躯下,隐藏着的,滚热的犹有万丈雄心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