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明天……我就将带着玛丽离开巴黎,穿越英吉利海峡去朴次茅斯,再从比德福德乘船渡过布里斯托尔湾,踏上那块陌生的土地。
我只有这一点时间再好好看看巴黎的一切,这里曾有我最甜蜜的回忆,即使眼前的它们都已经变得苦涩。
微寒的春风拂过我的脸颊,我吻着左手上的结婚戒指,喉咙再一次剧痛:
玛丽,我的玛丽,我会永远爱你。
[一、故乡]
从圣乔治海峡吹来的风带着微微的盐味儿,滋润着英国东部的小城古德威克。
我曾在旅途中想象过玛丽的家乡是什么模样:一定非常美丽,非常可爱,没有都市的喧闹,没有腻人的脂粉气;那里的空气应该是清新的,充满了青草的气息和野花的芬芳;那里的人们应该都像她一样善良,当我走在她曾漫步的地方,还能从老人们的谈话中捕捉到她孩提时的笑脸……
然而我到达的时候是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
天是阴沉沉的,黑得比任何地方都早。渔民们稀稀拉拉地拖着网从我们船边走过,我听得到他们对吝于赐给他们食物的上帝的抱怨。我来不及看看周围的景色,只一个劲儿地提醒抬棺的脚夫“路滑”,希望他们不要颠着肩上的玛丽,可我浓重的法国口音又让他们笑个不停。
两辆豪华的马车早已在码头外等着了,我受到管家不冷不热的礼节性的问候,随即乘车向阿尔梅特城堡赶去。
这片陌生的土地远比巴黎寒冷,我后悔没多带点儿衣服,更后悔没能让莎尔娜一起来。她说她老了,经不起长途跋涉,也不想再回英国;但是她是爱我们的,在港口送别时她亲吻玛丽和我,苍老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如果此时她坐在我身边,我可以消除多少不必要的紧张和不安啊。
坐在对面的管家一直沉默着打量我的尴尬;他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可是挺直的腰身和浆得笔挺的衬衫显示着他多年来遵循的规范和守则:那是一种贵族世家才有的体面。
我感到自己在他面前像个寄宿学校的小男生,显得那么幼稚。也许是为了摆脱这种局面,我试着开口:“对了……呃,那个……”
该死,我竟忘了他的名字!
“麦克韦伯。我叫劳伦斯·麦克韦伯,蓬洛纳先生。”他灰色的眼睛里有嘲笑的神情。
“对不起,”我带着法国腔别别扭扭地道歉,“……我对英语的拼法还不太熟悉。”
“您不用客气,我会一点儿法语。”
“那太好了!”我更加脸红,“我……我想知道……公爵大人他为什么没有到码头来。”玛丽回家了,他总该来接她吧。
管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但渐渐地就变成了明显的倨傲:
“我想您大概还不知道,大人他很忙,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更重要的事?”会比接玛丽更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