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山知道小娘子的秘密,唇角不由自主朝上牵动。
他体恤人,不愿再多话唐突她,免得惊扰夜中好月色。
苏芷为了让沈寒山忘却此事,忙把鹿肉摆在火上烤,转移他的注意。
红黄色的火苗灼灼舔烤腿肉,滋啦下一层油脂,柴火黑烟熏上鹿腿,飘来一阵阵香味,垂涎欲滴。
苏芷把着小匕首,给沈寒山片下几两肉,又淋上了御酒祛除腥味,道:“你尝尝,这是活肉,没放在冰窖里冷藏过,带血气才好吃。”
沈寒山皱眉,很给面子咬了一口:“我还是吃熟的吧。”
腥味太重,食难下咽。
苏芷不勉强他,自个儿一口肉,一口酒,大快朵颐起来。
今夜风重月浓,心境开阔。
沈寒山有了谈兴,忽然问:“芷芷可知,官家如何开的国?”
他怎会问起这样禁忌的话?苏芷微微蹙眉,又想起他们在荒郊野岭,没旁人,今日又出了陈风一事,让他倾吐一下心事也无妨。
她啊,现在可太纵容沈寒山了。
于是,苏芷道:“听说过,前朝君主放纵边郡官吏私自调高田租与税赋,压榨百姓,又加之天灾大旱,百姓种不成地,吃不上饭,一时饥民泛滥,民不聊生。前朝君主贪图享乐,不欲整治地方官,致使饥民愤懑,官逼民反。也是这时,官家目睹民间惨案,他有一派悲天悯人的心肠,故此领着起义的百姓杀入宫中,夺得皇权,开启大庆国号。”
大庆开国时,苏芷才两三岁,关于旧事,她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沈寒山嗤笑:“你可知,前朝君主并没有不管地方事,而是遭人设计。他明明开仓放粮,救济子民,岂料那一车车粮米却没有送到灾区,救得他心心念念的百姓们。巧得很,官家彼时只是地方将领,却有了足以抗衡前朝数万军士的兵力,他民间声望高涨,逼宫夺江山,此举乃众望所归……”
“你在说什么?”
“芷芷,若官家仅仅是不忍饥民挨饿受冻,临时起义,又怎会同宫中宦臣里应外合,收买人大开宫门呢?任何一段谋事,没有载的筹备,怕是不可能成。由此可见,这些旧事,无非一出自诌自演的好戏。这世上,从来没有清清白白的掌权人。”
沈寒山说得有理有据,但“成王败寇”的道理,孩童都懂。
如今变了天,他实不该妄议新君。
苏芷心里明白,他是今日受了陈风的折辱,故此才背地里议论天家。
她知他委屈,头一回包庇人的小恶。
苏芷道:“这话从我耳朵里听过便是,莫要再同人提起了。”
“我不蠢,自然知道闭嘴。”
苏芷抿了口酒,左思右想觉得不对,问:“早就想问了,在衢州那一回,你同我说军中防护疫气需用酒水除秽……你一介文臣,怎会知这么多皇家与军士的辛秘?”
沈寒山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轻声答:“都是百姓私底下传的野史轶事,我听得几句,记在心上罢了。你当我胡言乱语一回,不必较真。”
“算了,懒得理你。”苏芷抿了一口酒,仰头赏月。
沈寒山从未想过,他也有一日,能承蒙苏芷照顾,能同她这样心平气和谈天。
真好。
她观月,他观人,月姣不及美人。
沈寒山有意戏弄苏芷,他道:“哦,我记起了。你们皇城司专拿坊间造谣生事的人,我既传了不利于官家的流言……那么芷芷,你抓我下诏狱吧。”
吃酒吃得好好的,这厮拿苏芷的官职来谈是非,他又要招什么怪事?
还没等苏芷反应,沈寒山忽然握住她的手,揣摩入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