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对孙女从来没什么戒心,也没觉得麻尚仪过来跟她讨论孙女的婚事,是别有用心,因此非常坦然地把事情都跟海棠说了。
海棠把事暗暗记在心底,等到下午金嘉树过来学武时,便趁着没有旁人在跟前时,跟他说了,还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麻嬷嬷怎么对我的亲事那么关心呀?三番五次地想要给我牵线做媒。如果说从前她想为我牵线的,都是她熟悉的官宦子弟、青年才俊,如今就连从没见过面的人,她都肯提了,好象我只要能尽快嫁出去,她就高兴了似的。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见不得我在家里多住几年呀?金大哥若知道内情,千万要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找机会向她老人家赔不是,免得哪天我阿奶被她哄了几句,就真把我许给了不相干的人。”
金嘉树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闻讯第一个赶来做工具人的香草见到他的表情,都忍不住吓了一跳,连忙跑到海棠身边,生怕她叫人欺负了。
海棠倒是很镇定,还指挥着香草去将草人搬出来。因为今天要上的课需要一个充作攻击目标的草人,她已提前让人扎好了,就摆在二进院放杂物的小屋里呢。
香草忧心忡忡地迅把草人搬过来了,这时候金嘉树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可以平静地跟海棠正常对话了:“海妹妹放心,这事儿是麻嬷嬷糊涂了,我会劝她,多在自家事务上用心的。”
海棠对此不置可否,反而继续微笑道:“麻嬷嬷要是对京中吴门故生的子孙情况熟悉,金大哥也可向她多打听打听。那些都是官宦人家里走科举仕途的读书人,你将来回了京城,也是要跟他们打交道的,提前了解一些情况,也有助于你日后的交际。许娘娘必定盼着你日后能飞黄腾达呢!除了用功读书,结交人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好汉三个帮嘛,在官场上单打独斗就太辛苦了,总要有几个知交好友帮衬着,才好立足呢。”
海棠说的明明是好话,金嘉树却越觉得刺耳,心中十分抵触。
他知道“姨母”是盼着自己将来能出人头地的,还认为给他高官厚禄、名利富贵,便能弥补他这些年所受的苦了。可那也得是他想要的才行啊!就算他也想要富贵权势,可若是为了这个目的,就把自己的一切都牺牲掉,舍弃感情、友情乃至于心中珍惜的一切,那样得来的富贵又有什么意义?!到时候,他曾经失去的东西,难道还能回来吗?
就算不提自己对海妹妹的心思,只当她是对自己有恩的邻家小妹,就因为担心他会不听从“姨母”安排,迎娶京中贵女为妻,麻尚仪便要随意将海妹妹许配给旁人,这种做法也太过分了!若不是海家人,若不是海妹妹,他早就死了不止一回!哪怕是为了感激海家的恩情,也不能用这种恶心人的方式去对待他们!
金嘉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认真上了一堂武术课,学习了如何用匕近身攻击对自己不利的敌人,连带如何防止被敌人夺走武器,乃至于在攻击过程中避免误伤自己的窍门,也都学了。
等到太阳偏西,他才回到了家里。
这时候,麻尚仪已经从外头回来了,正在自己屋里歇息。金嘉树没有回屋换衣裳,便直接敲响了麻尚仪的房门,等春雨打开门,走进去后直接开口道:“春雨出去,我有话要对尚仪说。”
春雨面露惊讶,回头看了看麻尚仪。后者从炕上坐直了身体,点头道:“你出去吧。”
春雨行了一礼,退出屋外,还把门关上了。但她并没有走远,而是留在了院子里。
金嘉树就这么站在屋子中间,对麻尚仪开门见山:“嬷嬷为何又去向海奶奶进言,干涉海妹妹的婚事了?我原以为嬷嬷有几分喜欢海妹妹这个晚辈,没想到你竟然连人选都没打听清楚,就要怂恿海奶奶把孙女许出去。幸好海奶奶拿得定主意,不曾听嬷嬷的谗言。我已经向嬷嬷说过自己的想法,嬷嬷也明知道我对海妹妹有意,为何还要故意坏我姻缘?!”
麻尚仪面露倦色,叹了口气:“我难道还能故意害了海棠不成?!她祖孙二人好歹也是我老姐妹的后辈,又一向对我亲近,我只有盼着她们好的!可许娘娘早就替你看好了婚事,你不肯听,还想要求娶海棠,万一许娘娘因此生气,她自不会对你做什么,却未必不会迁怒海家人。到时候你让海棠怎么办?!你若是为了她着想,就不该这般直白急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好歹你得先进了京,讨得了许娘娘欢心,让她开金口,愿意让你自择婚配了再说。否则,吃亏的只有无权无势的海家,那他们也太冤枉了些!”
金嘉树冷笑:“如此说来,嬷嬷竟然还是好意?可海家虽无权无势,却能在我危难时救我性命,护我周全,能在孙家派人来杀我时,救下我性命。所有的这些,原来在娘娘眼中都不算什么。娘娘只是我的姨母罢了,我的恩人,自然不与娘娘相干。我欠下的恩情,也该是我去想着该如何回报的,娘娘不需要放在心上。若是我有哪里让娘娘不满意了,娘娘随便就能迁怒到我的恩人头上,想怎么折腾他们,就怎么折腾他们,否则又如何能让我心里知道痛,懂得畏惧,再也不敢违逆她的命令呢?!”
麻尚仪不由得又头痛起来:“这些话哥儿私下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可不能真让许娘娘听见!许娘娘从来都最疼你不过了,事事都在为你着想,你却一再拿这些话气人,若叫她知道,岂不伤心?!你以为她这些年容易么?她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眼泪,才有今日?!如今她自己还前程未卜,便处处为你操心,你帮不上她的忙也就罢了,再怎样,也不该如此猜疑她才是!”
“难道我这些年就容易?我就没吃过苦头,流过眼泪?!难道我就没有为她操过心?!”金嘉树气道,“我也想帮她的忙,刚刚才给她去了信,帮她出了主意,甚至愿意为她去京城冒险!哪怕皇上随时可能要了我的性命,永绝后患,我也愿意走这一遭!可这是我欠她的,谁叫她生了我?!但我也同样欠了海家的,万万没有因为我欠了娘娘的一条命,便要我连恩人全家都赔上的道理!”
说句难听的话,他知道许贤妃是谁呢?他长了这么大,自打记事以来,就从来没见过她一面,所有的事不是从别人口中知道,就是从她写来的信中得知。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罢了。他对她有孺慕之心,可真要比较起来,她对他而言,还不如乳娘相处着亲近呢!
金嘉树深吸了一口气:“嬷嬷跟我说实话吧,许娘娘是不是容不得我这样受她庇护的小辈违逆?若我不肯听从她的安排,她便要惩罚我,乃至于牵连我身边的人了,是不是?你是早知如此,才想让海家避开风险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