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最后的一抹光落在一老一少的背影上,金色的流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从山的这一头拉到山的那一头。
茅屋被泛黄的蜡烛照亮。
火塘里的木炭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几个小菜和红泥小炉上炖煮着青萍山涧最肥美的雪鱼。
顾余生取来一坛酒,给两位老人斟满两碗。
老瞎子用筷子品尝鲜美的雪鱼,一碗酒咕噜一口就喝个精光。
桌上还有两双筷子,秦酒理了一双筷子放到顾余生面前,端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把一大块羊肉递放到顾余生的面前:“北凉风大,要多吃一些肉夜里才不会冷,先用手撕。”
顾余生抓起大块羊肉,狠狠的咬一口,煮得软烂的肉香在嘴里散开,食欲大增,秦酒和善地看着,把面前的一块羊肉也递到顾余生面前,端起酒碗慢慢的喝,直到看着顾余生把两块羊肉都啃得精光,这才给自己连连倒了两碗,皆是一饮而尽。
“师弟,给我留点儿。”
老瞎子伸手精准把住酒坛口,将酒坛挪到自己的怀里把持着,又尝了几口鱼,带着几分醉意朝外走去,“你们师徒吃着喝着,我去陪老黄喝一会儿。”
顾余生陪秦酒喝了一个时辰,待红泥炉中的木炭快要燃尽,顾余生才开口道:“师父,你回青萍吧,那里有我的家,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在北凉替你守着。”
秦酒放下杯盏,打量着同样穿着青衫素衣的徒儿,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和你师伯要回一趟宗门,老黄临行前也有些事托付给我,这一次离开北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师父要出远门?”
“不必担心,我和你师伯走过很黑的路,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徒儿你,你的眼眸之中藏着太多暮气沧桑,不似年轻人,北凉之地过于荒芜,不适合你现在的心境,你守到秋天就回去,我会在老黄的故乡立一所新坟。”
尽管顾余生已经长大,走过千山万水,可秦酒还是一如当年那样,将所有的感情的倾注在顾余生身上,对他无比关切。
秦酒将酒肆的钥匙递给顾余生,又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细节和琐碎之事,对于顾余生的修为和剑道之路却是丝毫不提,待到明月高悬,秦酒取下墙上的包袱,仿佛早就已经做好了顾余生一来就离开的准备。
顾余生跟在秦酒身后,一直走到山坳外的马厩边,老瞎子已经在那等着了。
“师父,你和师伯今夜就走?”
秦酒轻轻拍顾余生的肩膀,从袖子里取出一轴画卷递给顾余生,“背剑人向来都在夜里行走,早习惯了,徒儿,你一个人在北凉,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外面的世界很大,也不要一味的克己,总有一天,你会现这海阔天空的世界,有精彩,有情义,就送到这里吧。”
秦酒转身:“师兄……”
“师侄,这本曲谱送给你。”
老瞎子丢给顾余生一本曲谱,袖袍一挥,打开马厩,霎时间,万马从马厩里飞出,老瞎子摘下遮眼的布条,霎时间,他青白的眼瞳里疾射出两道比银月还量的天河星芒,星芒交汇于北凉苍穹之下,一条白茫茫的神圣大门打开,奔腾的万马好像突然间获得了某种神奇的力量,如同觉醒血脉,每一匹马都有飞天遁地之能,在穿过那一道神圣的大门后,更是在更加浩瀚无垠的荒原里疾驰。
偏偏老瞎子和秦酒都不给顾余生任何解释,老瞎子纵身跃门,先一步化作一道流光遁行,秦酒站在星芒之门前,回看了看顾余生,随风飘荡的星透着沧桑。
月凝霜华,时间好似停下了脚步。
秦酒朝顾余生微微颔,身影化作漫天璀璨剑芒划过长空,他的声音空谷传来:“徒儿,那年青萍山脚,是我秦酒一生当中挥动过最肆意潇洒的一剑。”
当所有的剑芒如星斗移转,最终沉寂在天河深处。
长夜之下,便只剩下顾余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