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样的便利,甄家就是插手一些利润极高的却有违国法的生意,上至总督、巡抚,下至地方官员,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有王家这样掌着闽、浙、粤、滇海船贸易的人家;薛家这样生意遍全国的皇商提供方便,这私盐的生意便犹如趟水般的挣银子。
经年累月下来,二皇子一系的势力跟滚雪球一般的壮大,江南大小官员,也全都裹挟进了这惊天利益里。
至于无人检举揭发?江南新到任的官员,要么得适应这里的风气,要么受到排挤,官都做不长。但凡是在江南平平安安到任的官员,就算没有掺和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也必要得些好处,落点些须把柄,自己还经不起查呢。
倒也不是没有廉洁有风骨的官员下放到江南,要么被逼辞官,要么调任他乡,甚至还有任上暴毙的。
就是林如海到任之前,还有前巡盐御史苏寒山刚直不阿,定要揭发这两淮盐运的弊案,死在任上了。这苏寒山虽然过刚易折,倒也不是个蠢的,他在刚到任时,便将膝下独女苏岚送去
姑苏蟠香寺带发修行,对外说是苏姑娘体弱多病,买了替身不管用,才送去修行,实则避祸的。
就是苏寒山抱了必死之心,也没将两淮私盐生意的案子翻到天子跟前。苏寒山不明不白的死了,但为了膝下独女,苏寒山也有所准备,一道密折将苏家家资捐给了国库;又留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封存在户部,若是苏姑娘还俗结亲,则由朝廷做主,将嫁妆还给苏姑娘。另有一些名家真迹,文玩古董给苏岚把玩。
苏寒山做到这个份上,若是再有人向苏岚动手,便打了当今圣上的脸了。太宗皇帝为了抚恤旧臣,还送了一批赏赐给苏姑娘,苏姑娘才能偏安蟠香寺。
有了前车之鉴,江南各级的官员越发屈服在甄家的淫威之下。再说,还有句话叫法不责众,江南官场人人如此,形成了这样的大环境,人人皆存侥幸心理,倒也没那么怕国法了。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本省护官符。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皆在护官符上有名。至于甄家,那是二皇子的母家,这传遍江南的官场的护官符,哪个敢将甄家列在上面做靶子?
也就是林如海,那是太子殿下的妻弟,甄应嘉估摸着是必然拉拢不了,才略微试探后直接动了手。当然,林如海除了是太子妻弟外,还本就是苏州望族,又是荣国府女婿,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物。
林如海是必要敲打的,但是甄家也不愿意直
接出头,于是甄应嘉许了荣国府二房的好处,直接用了贾王氏的人,如今就算露了行藏,甄家也可以推个干净。
后来甄应嘉也听说原本墨韵险些都得手了,却叫林家一个六岁的丫头把林如海的儿子给救了。这样的事林家没打算瞒人,也瞒不住人。偏生因此事太匪夷所思,甄应嘉并不信,只道林如海老奸巨猾,传出这样的话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其实林如海没什么阴谋诡计,好不容易撕开一个口子,查到私盐买卖的证据,还压着没往京城递折子。但将林如海想得过于老奸巨猾,又兼苏州那边传回消息说,在蟠香寺出家的苏家女不见了,两件事撞到一处,险些将心中有鬼的甄应嘉吓死。
甄应嘉在书房焦躁的踱着步子,终究忍不住问罗拂山:“你说,林如海迟迟不发难,是不是有什么奸计?苏家女是不是已经叫他接到扬州了?”
罗拂山摇了摇羽扇,道:“林如海身份特殊,他本就是天子门生,又是太子妻弟,此来又是御史台和盐课政两层身份,必然不会空手而归的。莫不是,上回林如海借着给东宫送信的名义,已经夹带了一批密折进京?”
这话险些把甄应嘉给吓死,甄应嘉轻颤了一下,又大口喝了茶,才道:“不可能的,就是咱们有什么疏漏,二殿下也能将林家送入京城的信件查个遍。再说,林家只派了几个仆人进京,
哪能夹带什么密折?”
其实,罗拂山也知道上回林如海送密折进京的可能性不大:“林家人打发人进京送中秋礼的时候,苏寒山那孤女还好端端的呆在蟠香寺,没失踪呢。如今老爷只要截住苏家女,不让其进京,林如海就算递了折子,也未必能将我们如何。”
甄应嘉一拍桌子,恨声道:“早知如此,就算不能杀了苏岚那丫头,也该毒哑了她!”当然,甄应嘉这话说的是气话。苏州是江南巡抚衙门所在地,太宗皇帝又赏赐了苏家女,这便是让江南巡抚护着苏家女的意思了。苏家女若是死了,巡抚狗急跳墙起来,甄应嘉再是在江南势大,也未必吃得住。
苏寒山爱女心切,给苏岚选的出家之地也是有讲究的。
罗拂山劝道:“老爷息怒,虽然不能取苏家那丫头的性命,但是苏家女身边一应衣裳器具,都是被检查过的,并无夹带。再说,苏寒山让苏家女出家,自是想留着她的命,要留她性命,自然不能告知她什么秘密,更不可能交付她什么证据。不然这些岂不是都成了她的催命符。”
甄应嘉听了,心下稍安。依旧连夜打发了人前往扬州,盯着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