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场的也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剩下的半句但凡不是糊涂的,都能知道:无非就是‘不知道的呢,还以为范家家教如此’。不过这话委实不是黛玉要刻薄人,这话是范家那嬷嬷用来刻薄林家的,被黛玉截胡了,抢先反问范家。
这样的话,不管属不属实,被人当众说出来,委实没有意思。和黛玉同桌而坐的都是林家本家的姑娘,人家这句话,可不是对着黛玉一个人说的,是对着姑苏林氏这个姓说的。若真叫人将‘林家家教不过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以后再怎么找补都失了先机。因而黛玉必须抢先。
黛玉还把真正刻薄的后半句话收回去了呢,光前面几句话,对范
家主仆而言,那就不得了了,在范适看来,林家不待这么折辱人的?范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全然忘了林家不过是用她的手段回敬她罢了。
倒是范家那嬷嬷,原是范适的奶娘,活了这一把年纪,比之范适会审时度势多了,这林大姑娘一张口就能抢先说自己想好的话,今日自己一行人恐怕没人是这位大姑娘的对手。
不是对手,却也不能认输,一屋子的闺秀看着呢。那嬷嬷正在着急,姚若闻讯赶来了。
今儿姚若负责招待闺秀,忙了大半日,刚坐下喝了口茶,便听说暖阁起了冲突,忙赶来了。黛玉也知道今儿这事闹不大,这边一起冲突,必有人去报信,就算看主家的面子,两边长辈也会各退一步。
“阿适,林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误会?”姚若问。
范适和姚若更相熟,见姚若来了,便先下手为强,抢先道:“阿若,我回回来你们府上,在暖阁都是坐那一桌,今儿却叫几个小户女子抢了先,这成什么道理?”
姚若听了,一皱眉,道:“阿适你在胡说什么?这位林大姑娘是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嫡女,本是列候之后,也是书香世家,自是大户出身。”又转身对黛玉歉然一笑道:“林姑娘别生气,阿适她许是认错了人。”
范适听到这里,却故作惊讶的一笑,道:“啊?原来是巡盐御史家的嫡女,对不住对不住,我见林姑
娘身边只带一大一小两个丫鬟,以为是什么小户女子,竟然也敢来巡抚衙门滥竽充数。”
范适自然知道窗边坐的就是黛玉,但是她不忿黛玉,便是看到黛玉只带两个下人,才心生一计,想要嘴上讨几句便宜出出气,就是母亲来了说她不是,也不过一句身边下人太少,以为是小户女子揭过去。
官宦人家讲究出身规矩,这好座位本身就是留给身份高的,小户女子不配这一桌,只要自己不知道林大姑娘的身份,叫她们挪一挪座位,便谁也说不着自己。谁叫林大姑娘只带两个丫鬟?身边连个嬷嬷都没有?
自然,林大姑娘身边一个丫头张口就将自己的丫头秒杀了是范适没有想到的;这林大姑娘一开口,更是话里贬损了自家的奴才,画外影射了自家的门风。
因此,范适明知黛玉的身份,却故作不知,故意用略带夸张的语气将林大姑娘小门小户的话说出来,方些许解了心头之气。现在长辈们都来了,林家那丫头再是伶牙俐齿,若是回嘴便是落了下成。
黛玉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抿嘴而笑,站起身来,走到贾敏身边。
本来范适觉得自己贬低黛玉一通,许多人听见,已经找回颜面,又见黛玉仿佛并不在意,完全没有丝毫气愤的样子,范适又气起来了。闺阁拌嘴,本来就是气得要死的一方落了下乘。
黛玉什么都没说,也没告状,但范太太
不能当什么都没听见。于是笑对贾敏说:“林太太,适儿被我惯坏了,口无遮拦的,您别怪她。”又转身将范适鼻子轻轻一点,道:“这位林姑娘是巡盐御史大人的千金,适儿怎可胡说?”
范适见了黛玉那张混不在意的脸就来气,见母亲并没压着自己向对方赔礼,心下方舒服了些,嘟囔道:“母亲,我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
贾敏见黛玉表情轻松,不像吃了亏的样子,对范太太这种护短行径便也一笑置之,携了黛玉的手,道:“玉儿今日可玩得开心,认识了哪些闺秀?”母女两个说话去了。
这么多人瞧着,有理无理的,逞个口舌之能,叫众人瞧一场热闹,也怪没意思的,贾敏也好,范太太也好,都不愿失了体面,各自带着女儿走了,这事便也算了。
待得长辈们散了,林家本家几个女孩子才又聚在一起,纷纷对黛玉道:“吓死人了,妹妹你不怕么?”方才一场嘴仗,虽是黛玉主仆出头,论年纪,倒是黛玉年纪最小。
玉竹算是稳重的,也对黛玉道:“那范适姑娘仗着身份,我们都不与她相争的。真是头一回瞧见她被气成这样。妹妹有本事,妹妹的身边人也有本事。”方才那一番争执,林家女哪个不觉得畅快呢?开开心心来做客,若是没有黛玉,自己还真得巴巴让了位置。虽然是身份使然,但到底没意思。
黛玉淡淡笑了
一下,此事不过一场闺阁冲突,但是叫黛玉觉着,范适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未必是来自闺阁,回去问问父亲范家更倾向于哪位皇子,便知今日这闹剧因何而起了。
“这种人怪会蹬鼻子上脸,以后姐姐遇到这种事,不让就完了。左右长辈们很快会来调停,没脸的是无理取闹的人。”黛玉对本家的女孩子们道。
林家几个本家女孩子深以为然。这个扬州来的妹妹生得好看也就罢了,怎么就那么聪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