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才见门被拉开,而许夫人一脸倦容,像是刚睡醒一般。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脱口而吼:“你有没有一点常识?炉子上烧着水,不注意着火,跑房间睡觉?知道水烧干后会怎样?火会将那水壶烧到发红发烫!再如果水扑在火上熄灭了,煤气就会泄漏,那后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都不敢去想,如果她是很早就在那烧水,而我到下班时再回来,她一个人在家吼完之后,才发觉自己手是微颤的,因为激动,也因为后怕。
许夫人脸色变得极其冰冷,狠狠地盯着我,仿佛目光淬炼了恨。
不是仿佛,是真有恨意,我微眯起眼。
对峙半饷后,她漠然转身,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我被气笑了,扶着沙发坐下,想着这阵子的事,从许子扬带着他母亲住进里头也半个来月了,每天过日子跟打仗似得。只有难得他在家时,许夫人脸色才稍好一些。
她看许子扬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心疼。早前就看出她对这个儿子是万般维护,此时看他每日辛苦强撑,如何不难受呢。尤其是在她眼里最优秀的儿子,还被冷置在客厅当厅长,怎么都觉得是我虐待了许子扬。
沙发虽然柔软,但不够长,而且还不能平铺成沙发床,以许子扬那颀长的身材而言,确实是睡在上面缩手缩脚,很不舒服。我也提议不如再买张床回来,但被他以睡得很香为借口拒绝了。不管他出自什么原因,我也没在这件事上多做讨论。
喀!门声在身后,我没回头,可当余光中看到许夫人手拎行李箱往门边走时,立时就怒了。“你要去哪?”她不理我,在门边换鞋。
“回酒店住?容我提醒,高贵的许夫人,您现在不是高高在上的书记夫人,您的丈夫还在煎熬,您的儿子正四面楚歌,您确定要现在离开吗?”
哐当一声,她把箱子掷在了地上,回头怒指我:“余浅,你闭嘴!我们许家事,许家人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许家事?许家人?只是提了两句就受不了了?这就是你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原因?可你堵得了我嘴,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吗?失败不可怕,只要努力还能成功;落魄也不可怕,只要抓住机遇还能翻身。可怕的是底台倒下,人也跟着倒下站不起来,而你,就是这种人!所以每天躲在房内,不敢见任何人!”
这番话我早就想对她说了。从她进门的第一天起,那些长期养成的陋习我都能忍受,也能体谅她在此情此景下为人妻为人母的心情,可是她不知她万般心疼的儿子每次看她背影时流露出的那种痛意,是有多心酸。她不是萎靡,也不是困顿,而是在孤守的空间里凋零。
那眼睑下乌青的黑影,是有多少个晚上无眠了?不止一次看她一个人倒了水偷偷吃药,乘她不注意我偷看过那药,起安定效用。这件事我不知道许子扬知道不知道,以他的敏锐应有所察觉,而他选择沉默。长此下去,她不是得自闭症,就是忧郁症。
我看着面前的妇人,冷傲的姿态一点一点剥离,沉怒的脸上再不隐忍恨意,她几步冲到我面前,恨到极点般指着我骂:“余浅,你就是个祸害!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来祸害子扬的!他为救你差点没命,后来以为你死了,整个人如抽空了般,然后找到了你,好吧,是我儿子认死扣,他就认定了你,我只好接受。哪知你却在那当口突然离开,他明知局势吃紧也放下一切追你,然后被人抓住空门,最终导致书记被人陷害!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根本就是你!你还一副悲天悯人的施舍样子,好像我跟子扬是受你接济在你屋檐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房子本来就是子扬的,不过是转到你名下而已!你凭什么在这对我指手划脚?”
一席话下来,她说得气喘吁吁,大口大口的呼着气。于我来说,可真是奇观了,之前见过两面,加上这半个来月,我与她说过的话都及不上现在多。但见她因为情绪激动,脸涨的有些红,比起原来苍白无力的模样,好上许多。
我轻哼了声,才扬起唇角:“罪魁祸首?许夫人,您太言重了,这个罪名我担当不起。政治内部斗争,风云变化,我还没这个自信能够影响全局。至于这个房子,你也说了他转到我名下,房产证上都是我的名字,拿到法政处鉴证,也都是我的房子。所以,在这个屋子里,我绝对有话语权。还有一点容我纠正,刚才并非对你指手划脚,而是普及常识。”
“你”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门从外面被打开,许子扬进门就见我们这幅对峙模样,一时愣在原地。
“你们?”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箱子,又再看了看我们,眼中闪过了悟。许夫人几步走到他面前,拉住他胳膊:“子扬,我们别住这了。”
许子扬没有吭声,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因为许夫人是背对着我的,故而我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但可看到她紧抓的手指一点点松开,过了会颓然转身,缓缓往房间走去。
客厅剩我与他两人对视,他的眼神,看似平静,实则敛藏了暗浓风暴,仿佛把我卷入了一口深井。我轻声开口:“你不去看看她?”他微点了点头,就起步走进了许夫人房间,房门被关上,隔开了我的视线,也把我隔离在外。
没心情做饭,从冰箱里拿了点水饺出来煮,等水饺上桌时,许子扬从门内走出来。他视线飘过桌面,“我妈没胃口,我还有事要出去,你算了,我晚点再回来。”
我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也阻止了往门口走的身形。他没有回头,轻咳了两声后道:“浅浅,我不想和你吵架,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门被轻轻带上,屋内回归静谧。
顿了两秒,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饺子。没过多久,桌上另外两盘就变冷了,我也不在意,吃完自己碗里的,就吃余下的,总不能浪费吧。但最后的下场是我胀到肚子痛,感觉连呵出来的气都带着饺子馅的味道。
艰难地把碗筷扔在水池里,随后就靠在沙发里手抚着胃帮助消化。想想觉得好气又好笑,我跟人置气,人家根本就不甩我,回头来还是折腾的自己。隐隐作痛的胃,是越来越精贵了,饿不得,又撑不得,早晚有一天要自行苟延残喘。
许子扬再度推门进来时,我是知道的,但却没力气睁眼,直到微凉的手贴在额头,我才眯开了些,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的身影。他坐了下来,将我从沙发里拉起来靠在他臂弯里,“怎么睡在这?”
这是自我接受他搬进来以后,首度靠得如此近,他的气息扑在我脸上,带着酒气。从他清明的眼,可看出他没喝醉,只是那眼里有淡淡的血丝。
现在我们的相处,有点相敬如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