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家少爷早有预谋,这喜气洋洋的样子,大约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装出来的。若真是一副苦大仇深地模样去迎亲,他这一路上不得时时刻刻有人盯着?
李叔看见那小子陪着笑出去了,才抖着手,从怀中取出那封信来。
——什么叫“视作吾妹”?!
“吾妹”!!!
就算是心有所属,你就不能早说?!
李叔看了几眼这封信,就气得胸前狠狠起伏,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胸口。他连忙把信扣住,抚着胸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踉踉跄跄地出门去了。
——他家少爷从小就懂事,从没让人操过心,可这一闹就闹个大的。
这事儿要真揭出来,老爷和陆家的老爷从此交恶都是轻的,怕是得打个你死我活。
再者陆家小姐那是多好的一姑娘,拜堂前夕夫君跑了,甭管什么理由,她不得被戳着脊梁骨说一辈子。
——造孽啊!造孽……
方才李叔只将那封信露出了片刻,但也足够暗一看明白其中大意了。脚下不自觉地用力,踏着那根树枝发出断裂的“吱嘎”声,随即软软地垂到了树干上。
暗一已经跃到了另一棵树上,底下正有几个年轻的小厮在窃窃私语,“你说陆姑娘这么好看,少爷干嘛逃亲啊?”
“就是,陆姑娘她待少爷也是痴情的。就方过年那一会儿,少爷去南边查账,陆姑娘亲自从琊州追到洪安,就是为见少爷一面……”
不知谁叹息了一声,又有人道:“咱们老爷和陆家老爷都是江湖名宿,这次两家结亲,把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可都请来了。这么大的排场,我这辈子都不敢想,少爷他竟跑了?!”
“……”
“你说……陆姑娘在这么些人面前掉这么大一个面子,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站在上面的暗一满腔怒火,都被这一句话给浇了个透凉。
乔书同顾云一同南下时,一日夜里,顾云曾问过她,若是爱人心有所属,抛下了自己,她当如何。
“若是他当真不要我了,那我大约也活不久。”当时大小姐是这般回答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丝毫不似那话中的执着。
顾云自然是不相信的。
但暗一不同,他了解自家的大小姐,自然也听出了那话的认真。
暗一出神间,原定的出发时候已经到了,方才被李妈妈哄走的倚竹复又过来询问。
他垂眸看着底下乱哄哄的一片,闭了闭眼,原地便没了他的踪迹。
……
那边李妈妈仍要把倚竹往回推去,“哪就赶得那么急了?再晚个一时半刻的也来得及。定时辰的时候我就说太早了、太早了,如今的年轻人啊,做什么都是赶着,这成亲都是有时辰的,哪里就能赶着……”
李妈妈说得语速又快又急,倚竹不说反驳了,连插嘴都难。她努力想站在原地,奈何力道却抵不过对方,只得踉跄地顺着李妈妈地力道往回走,她有些费劲地转头去看那边的情形,突然眼睛一亮,高声道:“卫少爷!”
李妈妈心里咯噔一下,还在絮絮的话一下子就顿住了。但也只一瞬,她很快就接了话茬道:“你这丫头,怎么都今日了,还叫‘卫少爷’呢?这都马上是一家人了,也该改口了。别看就一个称呼,这里头的道道可多着呢,你看你连着姓叫一声‘卫少爷’,这一下子就生疏了……”
倚竹真的怕了这个李妈妈了,她被念的脸色都绿了,心里恨恨道:方才就应该叫拥翠过来的。
倚竹被念得头大、自然也就忽视了身后一叠声的“少爷”、“少爷回来了”的惊喜声,但李妈妈的耳朵可是支楞着呢,她猛地转头,便瞧见早上便失踪了“卫经和”正立在那里。
晨光洒下,在他的红色的喜服上镀了一层金边。在李妈妈眼中,这可不就是“金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