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依旧很镇定,他点了点头,“想来也不会是小事,能让你这个太子如此焦躁的事情,确实不多。”
其实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如今咸阳之内,能够真正称之为大事的,也不过就是范睢与穰侯之间的纷争,或者说是,秦王与外戚之间的争斗。
赢倬面色有些白,“穰侯卸任相位,遣返陶邑,而大母自囚于甘泉宫!至于孤……孤此行来到这里,其实只是顺路……”
“殿下要到哪里去?”
“去魏国为质子!”赢倬强笑一声。
虽然赢倬说得云淡风轻,对于整件事情的描述也极为简单,但他却知道这简单几句话中,隐藏了多少凶险与杀机。
魏冉身为国相,又为秦王舅父,与太后芈八子为姐弟,把持朝政,军中威望极大,让这样一位站在权力顶端的人物,放下权力,放下所有的一切,到底会有多大的阻力,到底会有多凶险。
其中恐怕并不像赢倬说得那般风平浪静,要知道魏冉可是能够调动兵马的,一旦真的那么做了,那便是天崩地裂。
而且,赢倬刚刚有一句话,也佐证了他的想法,那便是太后芈八子自囚于甘泉宫内。
对于这个女人,陈凡还是了解的,从她过往的所作所为,秦王嬴稷定然在她心中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然后便是大秦,再次才是亲弟魏冉。
她不会站在魏冉一侧的,陈凡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而且若只是单纯的魏冉夺职,也不至于让芈八子自囚,只可能是魏冉曾经想过要做什么,但被芈八子给拒绝了,并且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这才有了自囚于深宫之中的决定。
如此,整个咸阳可谓是真正翻了天,之前大秦的天,乃是大秦太后芈八子,还有穰侯魏冉,而今后,这片天已经更易了,变成了秦王嬴稷。
穰侯去职,太后隐去,这也意味着秦王嬴稷的权力达到了巅峰,大秦军政之权,被他全部收入掌中。日后,他再想做什么,整个大秦都无人能够阻拦他。
秦王嬴稷其实很早便亲政了,但这个所谓的亲政并未让他感到满意,因为所谓朝政,都是在太后与穰侯的操控下进行,他仿佛只是一个傀儡。
随着时间的推移,秦王日壮,武道境界节节攀升,提拔名臣将领,开始增长自己的威望,再加上数次对外征战胜利得到的名望,让他即便没有太后庇护,穰侯辅佐也能真正坐稳那个位置。
如果陈凡所料不错,其实以秦王嬴稷手上的力量,在很早之前,便已经有能力驱逐穰侯这一系势力了,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拖到了今天。其实无外乎名望与情谊罢了!
陈凡捏着茶杯,轻轻在手中旋转,看着翠绿色的茶水在杯中荡漾,沉吟了许久才道:“非去不可?”
嬴稷点点头,“张禄向父王进言,欲慑服楚赵,须先亲近魏国,然后蚕食韩地,这是国事,孤身为大秦太子必须去。”
太子入他国为质,这传统已经延续了数千年,一直不曾被废除,哪怕当代秦王,曾经也入他国为质子,而后在芈八子与穰侯的帮助下才返回大秦,继承王位。
而做质子也是最为凶险的,两国交好倒也罢了,质子不过是远离故土,离别亲人而已,可一旦两国交恶,甚至生战争,那质子便成最危险的人,敌国背信,先杀质子,也不是没有先例,甚至这种情况还不在少数。
而大秦与魏国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两国之间生过许多大战,虽然如今魏国没落了,但到底是一个国家,底蕴还在,赢倬入魏,到时候一旦有变故,他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便是陈凡当初在邯郸,因为赵王起了杀心,都觉得凶险,若非有轩辕前辈护持,他恐怕没那么轻松离开赵国。
身在异乡,举目无亲,又无帮助,这种生活,只要有选择,恐怕没人愿意过。
可赢倬没有选择,因为他是大秦太子,此时若是不站出来,那担当何在,又如何有资格去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王位。
只是,陈凡想到的东西更多,大秦真的需要派遣太子去魏国为质吗?乍一看,似乎张禄说的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是无稽之谈。
这其中恐怕还有秦王嬴稷本身的意思,因为赢倬与魏冉一系的关系,其实比外人想象中要深得多,他之所以能够坐稳现在的位置,也是因为有穰侯一系帮助、认可。
如今驱离穰侯一系,想要彻底将这一系的影响力抹去,那赢倬这个太子便最好一并离开咸阳这个权力中心。
否则,离开一个魏冉,太子赢倬也会成为那一系新的核心,那与原本其实也并无太大差别。
秦王嬴稷虽然没有废太子的心思,但恐怕也是希望这个时候,赢倬能够避开咸阳的,至少要等到咸阳彻底平定下来,让穰侯一系的影响力降到了最低,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对于常人而言,或许难以理解,但对于君王而言,这才是最好最合理的举措。
这个道理陈凡明白,恐怕赢倬也明白,这个时候他的确不适合在待在秦国了,至少暂时不行。否则便会成为秦王嬴稷路上的障碍。
想通这些,陈凡便明白,此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赢倬这质子之旅,是逃不脱了。
“可有什么要托付的?”陈凡给赢倬杯中添了一次茶水。
赢倬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也没什么要托付的,孤朋友不多,你是其中之一,王翦也不错,可惜王翦此时不在,还在军中,否则能够一起喝一杯,便无遗憾了!”
陈凡笑道:“你只是去做质子,又不是送死,终有一天会回来的,何必如此悲观?等你归来之时,我与王翦同去迎你!”
只是这话,陈凡自己都不信,质子归国,难度可想而知,稍不注意,便是后会无期。质子客死异乡的事情,生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