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珚虽无内伤,却总是有些头晕,精神不大好,昏沉沉躺了一下午,敷衍着来探望自己的人,用过晚膳就让丫鬟帮自己换了药,换上寝衣,躺到床上,暗想,自己不会是脑震荡了吧?这两天还是别乱动,乖乖躺在床上吧。至于卫元泓,这两天还是不要想了,过两天等自己精神好起来再考虑吧。
下午躺得太多了,明珚直到亥时(晚上十点左右)才渐渐有了困意,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慢慢地闭上眼睛,却听到窗户一声轻响,待要细听,又没了动静,她皱起眉头,想着要不要起身查看一番,却发现床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慢慢地揭开了,明珚大惊,她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不禁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却听得来人轻叹一声,“别怕,是我。”
明珚放松下来,抬头看看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还穿着五军营的服饰,应该是匆匆赶来的,“元灏,你,你怎么来了?你是从五军营赶来的?”她坐起身来,把一个大靠枕垫在身后,慢慢地靠在上面。
元灏目光沉沉,并不答话,只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穿着寝衣,两只手和小臂都包扎着,额头上也包了一道,脸上是些细小的划痕,不深,但是看起来有些多,上了药膏。
“呃,伤得不重,就是这样包扎着看起来严重罢了。”明珚说道。
元灏沉默地盯着她,明珚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了,“你……难道是专门赶回来看我的?”
元灏突然伸出手,想要解开她额头上包着的白布条,明珚赶紧把头向后仰,“你做什么?”
元灏抿了抿嘴唇,“给我看看,伤得重不重?”声音有些沙哑。
“不重,上了药,没几天就好了。”
“我要亲眼看看。”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明珚无奈,“你要看也可以,你先去旁边的净房,把手和脸洗干净,再倒杯水喝了,嗓子都要哑了。”
元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起身去了。他动作很轻,没发出什么声音。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掀开帘子,坐到明珚的身边,伸手轻轻地解开了额头的白布。白净的额头上一道长长的伤痕,比脸上的伤要深得多,幼嫩的皮肤被划开,红红的,看起来触目惊心。元灏死死地盯着那伤痕,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咳咳,你看过了,还帮我包起来吧。”
“……上的什么药?”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成国公夫人给的玉雪膏,说是不会留疤的。”
元灏突然附身凑近,鼻子在明珚的额头闻了闻,“嗯,是难得的好药,你要坚持用,直到完全好。”轻手轻脚地帮她重新包扎好,目光又落在她的双手和手臂上。
“呃,不用都解开看吧。”
元灏不理会她,直接动手解开,明珚无奈,今天这人怎么如此强势,根本不听别人的话。手和小臂露了出来,上面伤痕累累,虽然上了药,看起来也很严重。他沉默不语,只是盯着这些伤痕,目光阴沉。明珚觉得空气都要凝滞了,轻咳一声,“别看了,包起来吧,不严重的,过几天就好了。”
元灏轻手轻脚地帮她包扎好。自八月以后,他就暗地里培养了些自己的势力,用的都是跟永平侯府豪无关系的人,他让里面的两个心腹留在京都,调查明珚和郭正泰是怎么回事,这两人知道自己的主子在意这位顾小姐,平日里也暗暗关注着,今天一听说她受了伤,就飞马到五军营去找元灏报信了。
他乍听得明珚受伤,什么都顾不得了,骑上马快马加鞭就赶了回来。如今他亲眼看到这些伤痕,只觉得每一道都像是刻在他的心上,心痛得似刀绞一般。
“是怎么伤的?”
明珚迟疑了一下,“我不小心,摔——”
“明珚!告诉我实话。”
明珚对上他沉痛的目光,里面真诚的关切不容置疑。她犹豫片刻,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了,包括她认为是婉宁推的自己。
元灏沉着脸,问道,“我大哥呢,今天来过没有?”
“没有,元灏,我头有些晕,本来想精神好了再考虑他的事的,不过,我想,今后我应该会和他相敬如冰吧。”
“相敬如宾?”
“相敬如冰,冰雪的冰,冰冷的冰。”
“你——”
“在梅林,我晕过去好一会儿才醒过来,额头上伤成这样,可是他……他没有过来看我一眼,兀自在婉宁身前蹲着,帮她揉着脚踝,今天一天了,到现在他也没有来顾府,连下人都没有来,元灏,他的选择还不够清楚吗?我反抗不了顾府的老太太和二老爷的安排,他受困于恩情的挟制,既然谁都没有办法,不如相敬如冰,各自两宽,互不干涉,不要惺惺作态,给对方增加负担。”
“明珚,你难道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谁说的,我在乎呀,他不必喜欢我,爱纳多少妾室都行,但是人前人后,必须给我该有的尊重。我也不必喜欢他,但是我会坐好自己的位子,尽好自己的该尽责任。今生……就这样吧。”
元灏盯着她,长眉紧皱,凤眸幽幽暗暗,深不可测,明珚,你伤得不只是身体,心头的那一道口子,比额头上的还深吧。
不见去年人
明珚因为受伤,伤口不能见水,孟氏又嘱咐最好也不要见风,所以她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呆了几天,暗暗想着,要是在平时伤了多好,就不用去上课了,偏偏伤在寒假里,本来就没课,欸,没占到便宜啊。不过这玉雪膏果然是个好东西,抹上以后,伤好得很快,脸上细小的伤痕都不见了,手臂上的还有些痕迹,额头上的已经愈合,但是伤痕还是长长的一条,估计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完全好。
明珊和明琳来了几次看望她,明琳担心忧虑地看着她,这姑娘家要是破了相,可是天塌的大事,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明珊也竭力做出关切的模样来,但是眼底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要是真留了疤就好了,看永平侯府会不会要一个破了相的侯夫人。
元泓派了下人来探望,元汐禁足来不了,丫鬟也出不来,急得团团转,明珚倒是了解她,主动写了信给她,只说自己无碍,让她无需担心,又让送信去的夏兰传了口信,给长青的信只好让夏兰来回转交了。
明珚给正泰也写了信,告诉他自己的伤渐好,不用担心,也不要到顾府来看自己。正泰自己不能来,还是派护卫偷偷地来了两次,见果然好转,才放了心。
已经年末了,元灏请了假也没有再回五军营,每日深夜等明珚睡了就来偷偷地看望她,见她的伤痕日益好转,先是脸上细小的痕迹消失,再是手臂上的变浅,再是额头上的愈合,已经不用包扎起来了,估计不会留下疤,这才松了口气。
明珚额头上的伤若是落在他自己身上,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现在却落在她白嫩的额头,看起来是那样的狰狞,让人心中难受。每日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总是不由地想象当时她滚落山坡的情形,为此,他还专门去了趟西山的梅林,到了明珚跌落的陡坡,暗暗庆幸当时郭正泰同行,若是没有那两个护卫在场的话,她一定会身受重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