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病养伤的日子是无聊的,四禧端着新熬好的冰糖雪梨,吹着热气,亲自尝过不烫嘴方才送到苏帘嘴边。
四禧一边道:“娘娘,皇上已经下旨禁足了德妃,对我称德妃是被噩梦魇着了。神智失常!皇上还下旨叫萨满日日夜夜做法事呢!”
玄烨折腾起人来,可是叫人望尘莫及。她还原以为德妃顶多就是一个无期限的禁足呢,原来不止。萨满做法?白天做法也就罢了,晚上——那呜呜呀呀跟鬼叫似的声音。加上敲锣打鼓,人还能睡得着觉吗?玄烨这是狠劲儿折磨德妃呢!
四禧见苏帘嘴角带了笑容,便继续道:“还有永和宫里的其他嫔妃也都迁出来,安置在其他宫苑了。”
哦?苏帘眨眨眼,看样子玄烨是打算长期修理德妃了。
因为苏帘脖子受伤,嗓子跟着也干哑,近几日不宜多开口,所以便显得四禧多嘴饶舌了些。嘴巴里整日不停地说着宫里宫外的事儿:“前不久新排了一出极好的《风云会》,已经在畅音阁唱了好几回了,太后娘娘看了极喜欢呢!昨儿荣妃娘娘也去听戏了,赞不绝口呢!”
《风云会》?似乎是些宋朝开国的事儿,武打的戏份挺多,老太太嘛,自然爱看这种热闹的。而荣妃,倒是挺清闲的!
四禧又压低了嗓子道:“荣妃娘娘和宜妃娘娘近来似乎心情都极好呢!”
一辈子的老对头如今遭殃了,她们自然要高兴。原本惠妃也是该高兴的,可惜他那个熊儿子。净给她惹祸。她现在可没那个闲心幸德妃的灾、乐德妃的祸。
果然,四禧又道:“前朝,直郡王居然在朝堂上公然为八贝勒求情。皇上十分恼火呢!”
直郡王也是……智商有点欠费啊,生了这么个烧包儿子,惠妃也算倒霉到家了。有他这样梗着脖子替八贝勒求情,玄烨只会更厌恶胤禩这个儿子!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四禧也叹息道:“惠妃娘娘都一把年纪了,当真不易啊!”
苏帘点点头,可不就是太不容易了么?!
下午,淑慎带着沁仪进宫来探视,陪着苏帘唠嗑说话。其实主要就是淑慎说,苏帘或者笑笑。或者点头,要么就是一些肢体语言。就算出声,也只是几个简单的字。
说及四贝勒府上的事儿,淑慎蹙起眉头:“钮祜禄格格也不知犯了什么浑,竟然劝爷为废太子求情!还说什么皇上虽然废了太子,但到底是一手教养了三十余载的儿子,是不会放弃太子的!”
苏帘眨了眨眼睛,哟呵,终于发挥穿越者的用途了?可钮祜禄氏却不晓得时移世易这一点吗?苏帘也不觉得玄烨会像原本历史上那样复立太子。
淑慎面上露出几许厌恶之色:“原以为她只是个于内帷见颇有心计的女子,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妄议朝政!”
女子不得干政,是这个时代的规则。钮祜禄氏只是四贝勒府的一个小小格格,有什么资格挑战这个时代的规则呢?她的举动跟找死有什么区别?就算她说得有些道理,可也要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更要看看自己在四贝勒心中有没有那个左右他决定的分量!!这个钮祜禄氏,才得宠了没多久,胆子就肥了!
淑慎眉宇稍稍舒展,微笑道:“不过自她说了那种大逆不道的话之后,爷封锁了消息,随便又寻了个由头,便禁足了她。”
苏帘瞧着淑慎那红润的面庞,钮祜禄氏一失宠,胤禛怕是去她园子里会多出不少吧?
淑慎被苏帘灼热的眼神烧得脸颊泛红:“姑姑,您别这么看着我!爷他最近忙于政务,并不甚多进后院儿!”
苏帘抿唇一笑,低头看着黑漆漆着大眼睛,好奇小人儿的沁仪丫头,伸手捏了捏她弹软滑腻的肉脸蛋,又看了一眼四禧。
四禧会意地忙去取来了几匹绸缎料子,是今秋新进贡来的织锦缎,色彩艳丽,花色也雅致,很适合给小孩子做衣裳。
☆、惠妃请罪
过了五六日,苏帘的喉咙已经好了大半了,开口说话已经没多大问题,只是不能高声,更不能受寒。臂上的伤也终于结痂,以后只需按时换药即可,不过仍然许小心,不能磕着碰着。
入了冬,玄烨愈发憎恨起直郡王和八贝勒,说起这位直郡王,还真是百折不挠,如今竟然私底下寻了方士,为八贝勒造势,生成胤禩面相“贵不可言”,一时在京中,八贝勒颇受交口称赞。
可惜玄烨的性子,眼里如何能揉得进沙子?恰巧在这个时候,三贝勒胤祉上折子告发直郡王巫蛊咒魇二阿哥胤礽,甚至还奉上证据若干,一目了然。
巫蛊之术,在历朝历代都是为帝王所禁忌的东西。何况自从太子那次病倒之后,纵然挪到咸安宫,太医也尽力医治,可是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太好,而最近随着天气冷了,他反而又招惹了风寒,已经卧病不起了。其实在苏帘看来这很正常,胤礽受到被废黜这样打击,受不了了,一病不起也属正常。可是,玄烨不会这么认为,当从直郡王的别院搜到巫蛊娃娃之后,玄烨终于决定不再容忍这个儿子了!
“又发火了?”苏帘喃喃自语道,看到跪在地上哭丧这老脸的魏珠,苏帘也有些无奈,只得吩咐人准备肩舆。
乾清宫宫门前,远远便见跪着个人,近了才发现是惠妃。惠妃本是喜欢华艳的妇人,福晋却穿着一身素青色旗服,脱簪待罪,披头散发跪在了乾清宫正殿外头,神情哀切,双目红肿。身子也已经微微晃动,显然是跪了有一会儿了。
苏帘暗叹一声,惠妃与他往日无怨。大阿哥早年时候对她也很恭敬,甚至还教导过胤祚摔跤。虽然后来变得有些张狂乖戾。可却从未害过她和她的孩子。想到在畅春园初见的那个憨直的孩子,那个喜欢毛茸茸黑球的大阿哥胤禔,苏帘不由叹一口气。脚下已经迈入殿中。
“你怎么来了?”玄烨原本一脸忿色,可看到苏帘突然来到乾清宫,神情有些错愕。
苏帘脱下披在身上的貂绒斗篷,上前便坐在他身旁的昼榻上,轻声道:“我听说你又发火了。”
玄烨眉间一锁,挥手道:“不必提那些不孝之子了!”
苏帘点头道:“好。不提直郡王。可惠妃还跪在外头呢。”——同是做母亲的,苏帘难免有些同情惠妃。
“又不是朕叫她跪的!”玄烨冷哼道。
苏帘一笑,道:“现在都入冬了,天那么冷,昨儿还下过小雪。惠妃穿得那么单薄,老那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叫她进来,听听有何话可说。”
玄烨其实并不愿见惠妃,但是看到苏帘脖颈上尚未消退尽的瘀伤,还有难掩干哑气息的话音,还是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儿。和苏帘闹得不愉快,便吩咐人传唤惠妃进来。
惠妃在外头跪了大半日,进来的时候步履已经有些踉跄。隔着老远,她便噗通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奴才给皇上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