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掛臉的慌亂,也沒有過分憂慮的舉止,或許是二姑娘進府之後,帶起了太多歡笑和熱鬧勁兒,讓她忘記了,大公子其實是個相當「獨」的人,大伽正初次帶他回府,他才五六歲,神情上就沒有孩子的天真稚嫩,有時冷颼颼一眼撂過來,不知怎的,就讓人覺得好似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這種帶點戾氣的冷漠出現在個孩子身上,其實很違和,甚至可怕。
大公子那時也不太與下人說話,就連老墉,也扎紮實實花了數月時間才讓他稍微正眼看了。
大伽正每年都會帶他來南清城住上半年,漸漸的,似乎熟絡起來也就好了,隨著年齡漸長,眉眼長開了,變成年畫裡走出來的精緻小人兒,過分優越的皮相會讓人下意識地忽略掉危險性,大公子在那時開始上學堂。
侍女回想起來,那兩年,只有在某些不經意間瞟到的眼神里,會讓她覺得,那股冷漠沒有消散,只是大公子把它藏起來了。
後來,有醉酒的下人嚼過舌根,說大公子是草原上的雙,因為爬得慢了一步,前頭的兄長成了大汗嫡子,他連聲兒都沒出,就被連夜送走,否則只有被地火焚燒的下場,就因為雙生子在草原上象徵不詳與詛咒。
自此,大公子記在大伽正名下,從出生的那刻就成了無家之人。(那下人在年夜裡醉酒,失足跌入結冰的河裡,沒有人追究。)
風帶起檐下的驚鳥鈴,侍女回神,聽見屋裡低語聲,她想——姑娘像是把大公子帶小了。
他心底里有些缺失的東西在慢慢回流,但填補在那缺失上的很少,他似乎靠著這種感情缺失在重塑行事,在堂而皇之地走一條更險更窄的路,更多的呢,是綿綿不絕地傾注在了龍可羨身上。
但還不夠,侍女望了眼天色,她也說不明白,哪裡不夠。
侍女想了許多,但屋裡屋外,實際上是兩個氣氛。
***
龍可羨窩在床里側,盤腿坐,把腦門抵在牆上,因為只有小小一團,看起來好笑又好可憐。
阿勒把下巴墊在壘高的被褥上:「搭窩麼你。」
龍可羨抽抽鼻子,沒有搭話。
「今日莊子裡打了頭鹿送來,要炙鹿肉呢,廚房來人問,晚間要不要在正屋支個鍋子,燙魚片吃,你怎麼說?」
講到吃的,龍可羨抽抽得更厲害了,那瘦弱的肩骨一顫一顫,阿勒撲哧地笑出了聲,天老爺,看她抽抽就想笑。
龍可羨驀地扭頭,把臉板起來,怒氣騰騰地瞪了他一眼。
「哦,還能聽話,耳朵沒壞,眼睛挺有力道,眼睛也沒壞,那是喉嚨壞了?」阿勒把被褥壓下個凹槽,「來,大夫給你瞧瞧。」
講著講著,從袖中掏出一隻拳頭大小的匣子,鎖扣「咔噠」一啟,露出裡頭五顏六色的糖球兒,「今日瞧見的鮮樣式,這糖衣漂不漂亮?」
龍可羨抽一記鼻子,點頭。
「想不想吃?」阿勒循循善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