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那一点是什么,只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的看了楚凌一眼。
楚凌心里一震。他并没有傻傻的追问那是什么,沉默了片刻,看了看眼前插在锦身体里的银针,说道:“我先把你放下来再说吧。”
“我不需要。”锦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干干脆脆的拒绝。原本干裂的嘴唇因为这个笑容再次裂开,少许鲜红从中间渗了出来,在苍白中增添了一点触目惊心的红。锦却完全不在意,他只是用他那双棱角锋利的眼看着楚凌,目光幽深的看不见底。他慢慢张嘴,缓慢的继续,“我确实怕疼,但身体的疼痛也可以让我记住这次的教训。提醒我……永远都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锦的决裂仿若在一瞬之间不经意的刺伤了楚凌。他了解锦,知道锦跟他一样没什么朋友,甚至比他更不愿意相信人。他们之间相交多年,锦对他几乎可以说是无条件信任的,而被这样信任的自己设计利用了他。这跟几年前锦对他的那次出卖不一样,那不过是个子立场不同而已,锦不曾设下圈套让他钻进去,而这次,他利用锦对他的信任为他想要的自由搭了桥,让锦成了直接导致那女人被杀的原因……
楚凌清楚的很,锦会这么说,那么就表明从此之后,他必然会更加封闭自己的内心……
楚凌原本就不舒服的心里慢慢的弥漫上来一种难言的滋味儿,星星点点的痛楚汇聚到一起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揪心,他看着锦,半晌没说话。当锦终于再没精力支撑自己跟他对视而垂下头去之后,终于点点头,艰涩的开口,“好,既然这样,我去找谢云。”言罢又看了眼锦的伤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地牢。
在他走后,一直无力的垂着头的锦缓缓的闭上了泛着痛苦颜色的双眼……
牵连(下)
楚凌离开地牢后一路回了主宅。路上的时候他看了眼表,按照谢云以往的习惯,这个时后差不多就已经回来了。
楚凌进门后在大厅没见着人,随后想也没想抬脚就去了书房。
他习惯性的伸手旋转书房的门把,却没曾想门没推开旁边却想起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语气冷淡而讥诮的突然道:“少爷的书房,是你能随便进的么?”
楚凌一怔,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了此刻正站在他一米开外的陈鸿正眉目冷淡讥讽的看着他。
没推开门的楚凌已经知道谢云应该是还没回来了,原本他是准备到楼下去等他的,可这好好的打算被陈鸿这么个突然袭击打乱了之后,面对对方那堪称鄙夷的嘴脸,瞬间咪了眯眼。如果说五年前的楚凌听见陈鸿这话会一声不响的转身离去,那么现在的楚凌却是截然不同了。
区区一个谢氏的老管家,在如今的楚凌眼里,什么都不是。
所以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如同水墨画一般浓重写意的眉峰被他貌似无意的斜斜挑起,勾起嘴角的弧度缓慢的拉出一抹淡淡的随意的笑,于此同时,放在袖口中的随身勃朗宁滑入掌心,他的目光慵懒的与陈鸿对视着,看都没看门锁一眼,却在唇边笑容加深的同时忽然抬手扣动扳机,一枪打上在了门锁上!
嘭!——
纯钢的弹头打在门锁上带来的突兀刺耳的金鸣声似乎令整个谢家主宅的气氛都为之一滞!
想象一下,在京城,有几个人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胆量敢在谢家家主的屋子里开枪的?事实上,这种突兀的、嚣张的、几乎称得上是不要命的做法,饶是陈鸿在谢家干了一辈子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周围训练有素的守卫听到来自主宅的动静,片刻就赶到了出事地点。到了之后看看对峙的楚凌和老管家两人都没伤分毫,再看看后面尚且冒着黑烟的书房门锁,领队的头上划出了黑线,这手上上了膛端起来的枪一时间是收也不是打也不是……
陈鸿站在原地目光惊愕的看着楚凌,一向如同古井一般的眼睛里此刻也不禁露出了震惊和不可思议。在谢氏的大本营里公然开枪打废了家主书房的门锁——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凌会如此果决,或者说……如此的莽撞。
而引发着一系列连带反应的楚凌本人却仿若无知无觉般的在事后推开了书房的门,转而回头对身后还没回过神儿来的陈鸿以及尴尬的端着枪对着他的一对护卫非常无辜的偏了下头,目光扫到陈鸿身上时之前那无害的眼神忽然幽幽转冷,没有一分感情的漆黑瞳仁盯着前面的老管家,微微冷笑:“不过是一道锁而已,打开,其实谁都可以进。”
如今的楚凌已经不再是五年前的那个动辄就被家法限制的楚凌了。他已经变了,变得很强势。他不是谢家大院里随便哪个都可以欺压的,比如眼前这个老管家陈鸿,就不可以。如今他的确是欠谢云的,但是,他不欠陈鸿或者谢家其他任何一个人的。
话落,楚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轻蔑的看了一眼陈鸿,转身,反手一甩,那道坏了锁的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令外面愣了神的众人猛然回过神来。
“鸿……鸿老……?”目睹这一切的侍卫队长硬着头皮边尴尬边犹豫的叫着陈鸿,照理说,假如没有特殊吩咐或者意外危险的话家主的书房他们是不能随便进入的,但眼前这情景谁也不好分辨楚凌进去到底是要干什么,队长想了想,这烫手山芋自然还是请示上级的好。
陈鸿看着那扇在眼前被狠狠甩上的门,轻轻叹了口气,对自己旁边的那队人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
冷漠的听着手下人的汇报,谢云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就那样漠然的走到自己的书房,推开门,径自到桌子后面的老板椅上坐下,没有看身后的男人一眼,只是玩味儿的沉沉开口,直入主题:“我记得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踏出房门一步。”
楚凌在谢云进来的时候正抱臂站在窗边看着山头的落日,听见门响和脚步声他也仍旧没有动。在谢云说话之后,他回过身来,看着这个因为处于夕阳下而显得更加落寞的晦暗不清的背影,忽然不知道触动了心里哪根神经,让他忽然有了片刻的恍惚。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仍旧是看着谢云的背影,同样开门见山:“你不应该罚他。那件事情是我造成的,人也是我支开的,这责任如何算也落不到他头上。如果你一定要找一个人来泻火的话,应该找我而不是找他。”
楚凌顿了一下,似乎是有那么些微的挣扎,但那短暂的情绪在还没有被人捕捉到的时候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背对着他的谢云只听到他仍旧平淡冷静的开口继续跟自己说:“好像——我现在仍旧是挂着你专属家奴的名头的。你要找我泻火,有的是理由。”
低低的哼笑声在楚凌说完这番话后渐渐蔓延了整个屋子,阴冷低沉的男性音调如同毒蛇口里吐的信,带着冰冷而粘腻的味道。缓缓的,谢云收了声音却没有立即说话,楚凌仍旧沉默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极其敏锐的神经忽然感觉到那个背影的温度都随着这一阵笑声降低下来,明明被夕阳橘红色的光晕揽入怀里,却再没有一丝温度渗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