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对马的恐惧,麦苗像只缩头乌龟,出没范围决不离开二爷的前后左右,连大爷对他瞪了又瞪都没发觉,见二爷笑容愈来愈明显,大爷最终还是放过那只小缩头乌龟,气哼哼上了马车,顺手把二爷拉了上去。
老九看出些名堂,笑得肠子打结,硬拉着麦苗去摸马,麦苗摸了一把立刻浑身哆嗦,二爷看不下去,沉声道:“麦苗,马是人养的,是给人骑的,马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黑了心肝的人!”
麦苗挠挠脑袋,再去摸果然不哆嗦了,连忙用力摸了两把,被老九拎着衣领扔上了车的时候还一脸傻笑。
“你笑什么?”大爷看着心上人的笑脸,突然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找到这么个开心果,让心上人心情如此愉悦。要是天天能看到这样灿烂的笑容,小傻子的僭越干脆当没听见算了。
麦苗反正一根肠子通到底,自然有问必答,看着美人二爷笑得口水直流,“二爷的声音真好听……”
啪地一声,麦苗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到大爷怎么出手,头已撞到车壁,肿出老大一个包,口水顿时收了,泪水却又弄花了脸。
二爷斜了大爷一眼,大爷宣示所有权般把他揽进怀里,舒舒服服地靠在被褥卷上。麦苗擦了把泪,再不敢对二爷表示任何关注,缩头缩脚地靠着车门看风景,这才发现自己肚子里空空如也,顿时更觉委屈。
说起来昨天晚上那顿真是太好吃了,可惜他看到中间那盘鱼,顿时没了胃口,只随便扒拉两口饭就走开,早知道就偷点东西吃,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饿。不过,他饿惯了也不怕,而且他还有绝招呢!
他心情立刻转晴,睁着眼睛做起了白日梦,那满地的青青麦子都成了白面馒头,路边的树叶摇晃着飘入油锅中,再放一把辣子就成了好吃的菜,不知道马能不能吃,马屁股那块肉真肥啊,别妄想肉和菜,现在就是有个馒头也不错啊……
“馒头啊……”他冲口而出,真的眼前出现一个大大的白面馒头,他揉了揉眼睛,那馒头还有冒着香气。“真的馒头!”他大叫起来,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奇怪,那馒头怎么会动呢,看着才咬一口的馒头一点点缩进车里,“馒头不要走!”他大喝一声,来个恶虎扑馒头,死死把它抓住。
大爷和二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麦苗把馒头两三口就啃完了,又把那手上的馒头味道吮吸干净,才发现自己竟趴在大爷的腿上,而那馒头原来抓在二爷手上。
“好吃吗?”二爷冲他挤挤眼睛,麦苗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手,连大爷在头上敲了一记也不觉得疼。二爷的手指真漂亮,每一根都如葱白般水嫩,而且又细又长,难怪大爷老是喜欢吃,麦苗喉咙里的苍蝇又开始冒出头来,他狠狠把它吞了回去,羞红了脸缩回门边,二爷从包袱里又拿出一个馒头,“给你,傻小子,我知道你早上没吃。”
这回的馒头特别难以下咽,因为麦苗的喉咙被什么一直要涌出的东西堵住了,他小口小口嚼着,泪好像那流不完的大河水。二爷递给他一块白绢帕子,麦苗不敢接,连忙把袖子往脸上抹,谁知袖子也是黑的,他的脸顿时抹成了一个大花猫,大爷和二爷又笑开了,麦苗看得失神,原来男人的笑容可以这样阳光明媚。他的心怦怦直跳,再去咬馒头时,才发现馒头里有不同的味道,边嚼馒头边傻愣着看两人笑得抱成一团,又开始神飞天外,要是大爷和二爷天天这么开心该多好……
二爷把白绢递到他鼻子下面,一滴,两滴……白绢上的红色晕开,成了一片片鲜艳的梅花,他捂住脸,恨不得把头塞进自己裤裆里去。
丢人丢到家了,原来流鼻血了!
几天几夜奔波后,他们一行到了素以盗匪闻名的野猪林,这里是上京城的必经之路,是一个低矮的山坡,遍植松树,山坡后就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进可攻退可守,盗匪抢掠财物后一哄而散,逃入森林,就是官兵再多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官府束手无策,干脆跟他们暗中勾结,有什么要人通过提前通知,而平民百姓可就遭殃了。大家无可奈何,只得离乡背井出逃,过路的客商不到万不得已决不经过,经过时也成群结队,同时花大价钱和官府通融,一时间方圆百里除了盗匪竟渺无人烟。
从京城出发往南走,他们一行三人就是在这里遇伏,一般盗匪自恃无人能动,都是光明正大出来抢人掠物,那天的一帮黑衣人明显训练有素,每人都蒙着面,只有两只眼睛冒着凛冽寒光,进退听从号令,号令一发便是一阵凌厉的攻势。两人自顾不暇,小毛在马车中被乱刀砍死,玉子莫见势不妙,砍倒一人,抢了马拉住大哥便走,追兵将至时,喂了他们一把五香松筋粉,狼狈逃脱。
后来,他们打听到这里的情形,大哥玉子麒一口牙几乎咬碎。朝堂上乌烟瘴气,他焦头烂额却无计可施,干脆不管不顾,本是带着和心上人游玩的私心微服出巡,没想到一路行来,官员个个面目可憎,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无所不为,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他这才收敛了寻欢作乐之心,听从玉子莫的提议,迅速改变南下线路,避开官道,沿着一个个小乡村小镇往南走。没想到这次的收获更是惊人,如果说官道两边的小镇小村还算过的是人的日子话,那些偏僻村落里过的简直猪狗一般,重税酷吏逼迫下,能吃饱饭的地方已经寥寥。
两人幡然醒悟,翡翠王朝的繁华之后,痈疮遍布,妖孽横生,巨大的暗流已经在民间涌动,再没有得力措施疏导,这暗流将以摧枯拉朽之势把翡翠王朝覆灭。
大刀阔斧的改革势在必行。
当马车一步步走近野猪林,麦苗发现大爷和二爷都是一脸凝重,眉头越皱越紧,而且平时动不动搂住二爷的人完全失去兴致,对自己的冒失也视若无睹,和二爷一人一边盯着小窗户外的动静,手中紧紧握着剑柄,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看着两人异乎寻常的凌厉表情,麦苗不由得发起抖来,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个不停,楞是不敢开口问。
大爷瞥见他那窝囊样子,恼恨不已,差点一脚把他踹下车。二爷把一柄短刀塞进他手里,用前所未有的肃然语气道:“等下有危险记得自保,我们分身无术,只怕没功夫管你,你最好现在开始求菩萨保佑。”
麦苗哪里见过二爷这副紧张的表情,嘴巴一瘪,几乎哭出声来,二爷无奈地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他似乎从二爷那里得到勇气,把满肚子疑问吞了下去,拿着刀瞪着外面的草木,生怕从里面飞出个人来取他小命。
临时抱佛脚根本没有用,他把阿弥陀佛在心里念过无数遍后,一帮蒙面黑衣人仍是如期而至,领头的一声呼哨,十几个人把马车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刀径直朝马车招呼过来,老九吓得屁滚尿流,还来不及缩到马车下,随着最后一声惊呼被人一刀砍在颈上,麦苗眼睁睁看着一个黑东西腾空而起,然后鲜血从颈项那大洞里喷溅而出,手一个哆嗦,刀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