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天琢磨不出头绪来,回头看旁边那人时,却只看见赤井秀一似乎在呆,男人的目光短暂停留在了他胸口上,又移开了。
池川奈好像骤然明白了缘由。
月光,寒风,金属。射出的子弹在黑夜被来自天空的余韵照亮,最后变成了射入他胸膛的月光。
月光,月光。的确是能把人刺伤的,杀人的月光。
他眨了眨眼睛,扭开头,“别再看了。以现在的光,你应该也看不清什么东西,看得再久说不定转头就忘了,浪费时间。”
“说的也是。”赤井秀一扬了扬眉毛,“说不定过一阵子就忘记了。”
他还是看着对方,没有收回视线。借着柔和的月光,却看见他忽然笑了起来。
骗人。池川奈想。如果记了十年也能算过一阵子就忘记的话。
“你留下来就是为了能在看清人的情况下多聊几句吗?”出口小小的刺了对方一下,池川奈仰头看着和此刻的海水一样黑的天空,忽然开口道。
“我还是想不明白,如果有人能一直记住别人,是因为什么。”
一直记住,用那种情绪记住,不是田居英提起他父母时就涌起的恐惧,反而在说出名字时会柔和下眉眼的线条,这种记住应该算得上是爱了吧。
池川奈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因为愧疚吗?我好像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爱是个太含糊的东西,他想不明白赤井秀一的情感到底起源于什么,好像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愧疚。
但是对方好像又没什么需要愧疚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讨论这个。”赤井秀一张了张嘴,最后说道,“也许是先记住,所以才会愧疚吧。”
因为先有‘爱’这个感情,所以才会愧疚吗?还是其实反过来也说得通。
没从自己前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学会这个词,现在反而想要给面前的人梳理一下,池川奈想了想,才开口,“那就更不用愧疚了。”
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赤井秀一为了组织的情报来骗他,他为了搭上红方的线完成自己的计划顺着对方的意思假装被骗,伪装成情人骗其他人,两个人又互相较着劲骗,想骗个可以牟利的真心出来。
真真假假绕了这么多圈,两个人都是骗子,没有哪方应该愧疚。
如果感情会导致愧疚,那感情本来就是假的,也不用谈愧疚这个词,本来就没什么亏欠,如果是反过来,那本来就不应该愧疚,也不需要再说‘爱’这个字了。
池川奈大脑晕晕乎乎的运转这些陌生领域的姿势,大脑主板烧得比底层甲板上的火还烫,他扶了扶额头,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
他们两个应该是两条互不干涉的线,因为乌龙牵扯在一起揉做一团,不过扯住一边就能拉开,再次成为原来的形状。
如果真是这样,赤井秀一不应该记他这么久,毕竟他应该是个狡猾的骗子,哪有被害者对骗子产生愧意的。
他想得笃定又认真,旁边的赤井秀一却盯着他的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里的空间实在是太过狭小,本来算得上寒冷的夜晚被两个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人晕出热意来,感觉气氛有点古怪,池川奈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拉开距离。
他刚走出一半,就感觉手臂一紧,刚才一直不言不语的赤井秀一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和手臂,将他直接拽了回来。
“我不认为能反过来。”本就知道对方口中的‘记住’对应着另一个浓烈的字,高大的男人没有任何停顿,“愧疚不可能催生另一种感情,这两个本质上没什么关联。”
“那不就互不相欠了。”池川奈没转过来,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和对方扯这个话题。
是啊,没有动过真心,就不应该惭愧。
但是。
赤井秀一闭了闭眼睛,轻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说……”这个年纪的赤井秀一还没把所有锋芒沉淀在下面,仍然如刚射出的子弹一样锋利。他对着对面那人的脸,说不出‘爱’这个字,只是垂着眼睛,“我于心有愧呢。”
他要是有愧呢?
池川奈一下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