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余生之中,再不会有这样一日。他将变得冰冷,威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哪怕是一点点真实的情绪。
李渊叹息一声。嫡子三人,失之有二。事到如今,他也别无选择了。
(三)
“既已将太子并齐王灭门除籍,为何偏偏留下在下?”魏征端然而跪,神色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李世民于坐上垂眼看着他,慢慢道:“废太子府人,欲归顺者,我一向不计前嫌。”
魏征伏首拜道:“那便请殿下赐魏征一死。”
“求死?”李世民眸光蓦地锐利了几分,冷笑道,“你想以死明志?”
“非也,”魏征道,“泉下苦寒,臣甘愿伴太子而行……”
“妄想!”李世民忽地拍案,咬牙切齿道,“你们谁……都别想下去陪他!”
魏征伏地不起,神色平静。实则他已然明白,李世民后悔了,他下命不再追杀太子齐王余党,便是不愿再多取一人性命。
只是斯人已去,后悔又有何用?魏征暗自笑了笑,实则他心底已然做好了决断……
然而正此时,他却听闻李世民开了口。那声音不再暴怒,低沉间,甚至隐约透着几分黯然。
“魏征,他一生心里只有这江山。你若当真为他,便不该弃了他心中所愿。”
魏征闻言微微怔住,随即苦笑了一声。他便是为此,才没有在玄武门事变之后,立刻自裁。
与李世民对阵,他从未落过下乘,唯有这一次,纵然明知为他所利用,却也别无他法。
——殿下,魏征平素从不惜命,此番,怕是要贪生怕死一回了。
(四)
贞观元年,已是一国之君的李世民下令,追封李建成为息王,谥为“隐”;追封元吉为海陵郡王,谥为“剌”。与此同时,将二人恢复原籍,以礼改葬。
当日李世民于宜秋门黯然长立,久久无言。归返之时,已是泪流满面。
人人只道谥法中,隐拂不成曰隐,不显尸国曰隐,见美坚长曰隐。却不知,隐,蔽也,隐,微也。
一个“隐”字,不过是相忘而不能忘的隐痛。
(五)
渭水两岸,大军肃然对峙。
为首的将领已然出列而立,隔着宽阔的河岸,长久沉默。
终于,颉利可汗咄苾开了口,却是笑道:“上次一别,今日再见,当日的秦王竟已然是今日的帝王,玄武门前杀了亲弟兄,真是好手段!”
李世民闻言神色不变,只道:“莫非颉利可汗趁乱侵我大唐疆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却是为隐息王报仇而来?”
蓦地听他说起这么一个追封的谥号,咄苾心头微微一痛,咬咬牙,才算是沉住了气。
李世民见状又道:“你我对战已是数月有余,纵然我大唐民生尚未恢复,而以突厥之力,却也不足以全然败我。今日可汗既愿来这渭水之畔与朕想见,想必对此事亦是心知肚明。实则朕不愿与突厥为敌,欲与可汗签订盟约,若可汗也有此意,金帛财物,自当奉上。”
如今李建成余党仍是不断起事,加之连年战乱之下民生不济,李世民深知此时绝非与突厥决战之机。
咄苾闻言沉吟了许久,道:“我之所欲,唯有一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