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主任皱着眉,像是孔村长说了什么忤逆他的话,可是他挑了半天,却没能从他的话里找出任何可以反驳的点,只能强撑着道:
“就算需要两个守林员,那也不一定就得是孔令榆吧?小丁村里好猎手多的是,你怎么就能断定别人不如他熟悉山况?孔村长,你不会是要偏袒你堂孙吧?”
“我不能断定。”孔村长谦卑却坚决地看着台下猎户代表,“要是谁觉得自己比孔令榆更了解小兴安岭,更适合当这个守林员,也可以站出来,我们公开选拔,但是两个守林员是安全生产硬性规定,谁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台下看热闹的群众又小声议论起来,有那不怕事大的农户笑嘻嘻捅了捅身边的猎户,“王老二,你前两天不还羡慕守林员油水多,现在机会来了,你去吧。”
王老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就说说,我可不去,我们猎户上山都是有时有晌的,就这,一年还得死几个人呢,谁能长年累月在那上边呆着?家不要了?”
“就是,”另一个猎户也说:“我们上山也得按守林员留下的标识走,谁敢说自己比守林员路还熟啊?选拔个屁,选也选不上。”
“要说熟,谁也没孔家人熟,他们家少说成年猎户也有三十多人,他们都不出来选拔,咱们更没戏。”
揣主任和金波听了下面的议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想得却不是同一件事。
揣主任是突然想到,孔家在小丁村根深蒂固,孔令榆只是孔繁义一个堂孙,要是为了换掉他选上来个孔村长的直系子侄,那不是本末倒置,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求助似的看了看高支书,前几天还一直给他出谋划策的高支书此刻却像事不关己般神游天外,根本没接收他递过去的眼神,于是他又把视线转向了金波。
金波原就是隔壁林场村的村民,他们村虽然有得是木柴,但那都是国家的,私伐一棵也卖不出去,林场村与小丁村比邻而居,村民向来嫉恨小丁村是猎户村,油水多,可以打猎,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揣主任给点儿好处就同意转到小丁村来做守林员。
但是他也有他的顾忌,他转业不久,家里刚给说了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还没过几天,这就要一个人长年累月呆在荒无人烟的山上了?搞不好等他再下山,媳妇都不知道是谁的了。
他见揣主任向他看过来,连忙表态道:“我觉得孔村长说得有理,我对同上的情况确实不太熟,跟小孔一起当守林员挺好,挺好,我俩可以白天一起巡山,晚上轮班守林。”
揣主任恨得咬牙切齿,他就是怕在村里猎户中选守林员跟自己不是一条心才从隔壁村要人,谁知这金波才来一天,就向着孔村长说话。
但是他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这么安排,小孔有意见吗?”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当守林员住哪儿?”孔令榆面无表情地说。
米乐的心情一直像坐过山车一样,从揣主任找到了新的守林员开始心就没落下过,好不容易听到最后决定两人一起担任守林员,孔令榆却突然问了这个问题,吓得他赶紧去捂孔令榆的嘴,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觉得自己对孔令榆了解的程度,已经到了孔令榆一撅屁股他都知道是要拉几个粑粑蛋,自然也知道他是在纠结那个金什么要住小木屋的事。
他也不想让外人住进满是孔令榆和爷爷回忆的地方,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能保住守林员的位置已是不易,实在不是该纠结这个的时候。
听到孔令榆的话,揣主任果然脸色一沉,“他自然是要住守林员小屋,不然还能住哪儿?小孔啊,你不会以为你从小住在小兴安岭,这片山就是你们孔家的私产吧?”
揣主任这话说得上纲上线,孔村长立马表态,“小兴安岭是属于国家和人民的,他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关心一下新同志的住宿问题,您放心,一会儿我就让他把小木屋收拾出来,以后那就是守林员值夜的住所。”
孔令榆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小木屋是他跟着爷爷长大的地方,也是他跟米乐相识的地方,有太多快乐的回忆,从今以后那里再不属于他了,他攥紧双拳,努力忍住心中的怒气,却还是被怒火烧红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握住他攥紧的拳头,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米乐的手,他的乐乐在安慰他。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拳头,在袖子低下与米乐十指紧握。
“还有一件事,”揣主任突然阴冷地笑了一声,“我听说,小孔你一个人有六条猎犬?”
今天的会议并没有达到揣主任预想的效果,他本想着,只要能拿到守林员的位置,就是掌握了小丁村猎户一半的命脉,他早晚能将孔村长的权利彻底架空,没想到他挖空心思,却还是没能把孔家那个小崽子换掉,最多只能算是在小丁村安插了一颗自己的钉子。
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如果能进一步惹怒孔家这个小崽子,守林员的事可能还会有转机。
孔令榆听了他的话,果然身躯一震,不敢相信地问:“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呵呵,金波同志是新猎户,没有猎犬,小孔你看看能不能把你的狗让出来一只。”
揣主任的语气虽然是商量,态度却是不容转圜,“猎犬,也是猎户非常重要的生产工具,不能说你养大的就是你的,对吧,那都是公家财产,咱们村的新规定,一个猎户最多可以有两条猎犬,这次只让你让出一只,算便宜你了。”
他这话一出,场上的猎户瞬间炸了?,虽然他们平时都很羡慕孔令榆有六条好狗,却从来没人想过要去抢别人养大的猎犬,还有几个家里也有不止两条猎犬的人,闻言全都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