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下計程車,連等待電梯的耐心都沒有,用盡全身所有力氣衝到了謝臻的病房。謝時雨像一隻落湯雞,隔著病房門的窗口,看著躺在病床上安靜無聲的謝臻。
謝時雨用濕漉漉的手指握著門把,不敢走進去,攥著門把手出神地盯了很久。
謝時雨最後還是沒進去,他有點太狼狽了,他只要知道謝臻沒事就好。不過多久,謝天宇和吳婉就會趕回來,很多事,都輪不著他來處理。
「是家屬嗎?」護士正好路過,盯著這個濕漉漉宛若落湯雞般的a1pha,輕輕蹙了蹙眉。謝時雨卡了下殼:「……嗯。」
「等一下再進去吧,把你的信息素處理一下。」
謝時雨有些恍惚,輕輕嗯了一聲。
直到最後,謝時雨都沒有再回去,等到謝天宇和吳婉到了,謝時雨便偷偷摸摸走了,權當他沒有來過。外面的雨逐漸小了下來,淅淅瀝瀝的,他在門口打車回了家。
明天還有一天考試,謝時雨翹掉一場,又準備接連翹掉後面的兩場。學校管得嚴,但謝時雨一直不是個特別恪守規矩的人,偶爾會毫無理由地請假離校,這樣的事,謝時雨的班主任和謝天宇溝通過幾次,結果發現家長也不太關心這件事,久而久之也處於一個放養的狀態,畢竟謝時雨的各項成績都很優異,除了這方面偶爾會出現點差池外,也沒有特別出格的地方,於是大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沒有理由翹考試這件事,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藐視校紀校規。班主任打家長電話沒能打通,最後還是直接打到了謝時雨的手機上,這次謝時雨倒是沒有一個理由都不給,很爽快地坦白自己哥哥受了傷,他接下來也會缺考。
謝時雨很堅持,聽起來就知道是不一般的犟。
那天晚上,謝天宇和吳婉一個晚上都沒回來,謝時雨也幾乎一個晚上沒能睡著。他床頭櫃裡還放著那串斷了的佛珠,拉開抽屜還能聽見咕嚕咕嚕的滾動聲。
謝時雨挑出那個「臻」,放在眼前看了很久,看到眼睛發酸、發痛。
槍傷,會很痛吧。
次日中午,謝天宇和吳婉回了家,他們不知道謝時雨在家,於是謝時雨乾脆從窗戶往下攀跳,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門,去了醫院。
謝臻已經醒了,睜著眼睛躺在床上一言不發。
謝時雨推開病房門,聲音不小,可謝臻卻連看都沒有看向這裡。
「哥。」
沒有聲音。
「哥……」謝時雨的聲音變得有些不穩,他氣息有點亂,隱約還帶著點慌亂。謝臻眼珠稍微轉動了下,看向他,沉默片刻,也只是擠出一句話:「你先回去吧。」
謝臻身上的氣質似乎在一天兩天內就徹底蛻變成了這樣,變得有些死氣沉沉的,沒有半點生氣。十幾歲的謝臻很意氣,有點兒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後來成年進入警校後,變得沉穩了很多,但身上的那股意氣也沒有滅,尤其是和高浩東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言行舉止都充斥著那種輕鬆、肆意的狀態,很有少年氣。可現在的謝臻,莫名的,讓謝時雨覺得很陌生。
像是原本還綠意盎然的青松,一瞬間凋謝枯萎了。
謝時雨待在門口很久,最後還是選擇轉身將門合上了。
接下來很久,謝時雨去醫院看謝臻的時候,謝臻都是一句話都不說,一言不發。直到謝臻出院,他告假回家休息,在家裡待著的時候,阿姨每天都把飯送到謝臻房門門口。謝臻除了必要的時候會出門,其他時間都悶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
比謝臻十六歲那年分化更甚。
吳婉很心疼謝臻,幾乎想到現在的謝臻都會忍不住擠出兩滴眼淚來,而謝天宇則是恨鐵不成鋼地說就不應該縱容謝臻去報警校,不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可謝時雨什麼都沒想,沒有去想如果謝臻不是警察就好了,也沒有去想手串要是沒斷就好了,他一直只想一件事。
如果可以抱抱謝臻就好了,如果謝臻可以依賴他一下就好了。
謝臻這人太獨,獨到發生了任何事,謝臻都沒法朝任何人吐出一星半點的苦水。
謝臻在家裡悶了接近一個月,每到下雨的時候,他還未痊癒的傷口都還隱隱作痛,最初的時候,疼到幾乎很難忍,要靠著吃很多藥才能把那股鎮痛壓下去。除此之外,謝臻一閉眼就是高浩東聲嘶力竭地在醫院裡哭嚎喊痛的場景,是高浩東爆著青筋悲痛地詢問能不能救救他的場景。
一幅幅場景,像是揮之不去的夢魘,一次一次出現在他的夢裡。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謝臻吞咽藥片的時候,都有些難以下咽,他難以受控地想要哭出來,尤其是看見自己房間裡陳設的那幾張照片的時候,看見高浩東那張笑臉的時候。
他對不起孤身一人來到鶴市做警察的高浩東,對不起高浩東遠在天邊的親人。謝臻就算磕一萬個頭,都沒法消磨掉內心深處的愧疚,那些愧疚匯聚成了烏黑、渾濁的湖水,這輩子都很難再清除乾淨。
「啪嗒——」房間燈突然被打開,謝時雨站在他房間的門口,身形挺拔。謝臻將難以下咽的藥片乾咽了下去,被有些粗糙的藥片喇過嗓子,聲音有些粗啞難聽:「出去。」
「不要。」謝時雨靜靜道。
「謝時雨,我再說一遍,出去。」謝臻抬眼,有些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