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在等什么?”我问。
庄从信才回过神,一溜烟没影了,车灯渐渐跑远,公路上也暗下来,剩下两辆等着接我们的也没有开灯,悄悄的守在那儿,我哥的骨灰都不晓得是哪阵风吹起来,又是哪一阵拂过我,满天都是凄凉的味道。
天又要下雨了。
封适之下山去找专人,来回的山路不晓得多久能回来,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下雨前,我还能不能带我哥回家。
或许一下雨,他才是真的自由,留在这山水之间了。
可转念又想,这里是津海啊,离临江十万八千里,不是他的家,他又怎么会自由呢?
是我不好,我就不该带他回来……
守着车祸现场的人纷纷回避,我带着澄澄走到弯道那边,栏杆被撞断了,车已经被拖走了,那个空缺就留下,栏杆外头,就是万丈深渊。
我抬起澄澄的手,轻轻放在我脖颈上,他起初还是愣的,直到我带着他使力,他才慌了,匆忙往回拉手,哭也哭不出声,嗓子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我一只脚已经踏空,身体还在不住的后倾。
我压着声:“今天晚上的事情,写哥迁葬的事情少人知道,江以南的行踪少人知道,上一世的事情,更是只有我们几个,高辛辞不可能说自己的坏话,只有你、只有你能做得到……”
“姐我错了!对不起……你别、你别这样……我不敢了……”澄澄拼命摇着头,不住的道歉。
我嗤笑出声,一句对不起,两条命吗?一面逼我杀了江以南,一面还有那个惨死的司机,还有一个死了又死的,写哥从始至终做错什么了?
“你要是觉得我活着对你掌控长房碍事,你今天就杀了我!是,三年过去了我对你来说作用是不大了,我教过你的,无论何时不管不顾驱利而为,你学会了?那就立刻除掉你眼下最大的阻碍,我死了就没人管你了!”我说罢重咳了两声,力气也差不多被用尽了,眼前渐渐模糊,最后能感知到的只有澄澄不得已用蛮力把我扯回来,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道歉我是听不清了,但我能保证,我的声音足够大、能传到方才回避的人的耳朵里,我昏迷的模样也尽在人眼中。
这些消息很快就会到二叔那边的,事情闹得大了,不管出于好心还是恶意他都会来,小叔还在临江跟他在一起,大可能也会跟着,但这次有小叔还不够,非要撕破脸,他顾忌家丑不可外扬我可不管,如今最合理能立刻出现在傅家老宅的就是路泽沄一家和侯家,我重病,路泽沄就住在老宅,作为医生肯定会过来,另外,侯家的两个医生给侯叔叔报信,从临江到津海坐飞机最快两个小时,我掐着点,在房间门口出现脚步声的时候将袖口里藏着的药吃了。
这还是按照三年前向阳给我的药方配的,服下后不久就会咳血,佯装重病的样子,但其实里面只是过量的补药,一时火气极其过剩才会如此,我考量着自己身体,这是伤害最低的办法了。
药刚入口路泽沄就进来,身后跟着探头看的陈伊宁,这都是合作过要事的自己人了,我就不卖关子,眼神示意外头人家就知道我在想什么,陈伊宁当初差点嫁给我哥,所以跟二叔是打过交道的,纵使二叔那时候还没变,她也清楚二叔的手段和头脑,凑在路泽沄耳边叫他按我从前的旧病开药,刚送到药房去,二叔闻着消息就来了,连带着侯家人也度了点。
明明没给我活路,偏偏还怕我死,有时候我也有些难以理解二叔的想法。
没多久我就听见他们在客厅商讨我的病情,跟上一世治疗我天生弱症时说的一样,文素姨联合许多专家会诊,三年内几乎将我浑身上下都处理一遍,各项手术结束后,我家里要保我五年不生重病,五年过后就平平安安犹如新生,但在这五年中一旦出了事,前三年前功尽弃,我也会比弱症时更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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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家来的人不少,二叔质问着他们我为什么突然成这样,家里分明照顾的都很好,就算最近操心,也并没有大病缠身,没有到引旧症的条件。
我预估着时间差不多了,抬眼的一刻路泽沄和陈伊宁就明白,出去装作劝架,实际夸大我的病情,等听到文素姨因为担心我而流眼泪时,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起来,披着一件纯白宽松的睡衣出去,刚进入众人眼中,二叔尚未能吐出一个字,我已经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下,一点一点往二叔的方向移,一面撕心裂肺的哭求着,那时连自己都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做戏。
“二叔、二叔我求求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放过江以南好不好……放过他……不要让他死,不要让他离开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搭在傅家了,我只有这一份私心而已……”
我刚说一句话人就又模糊了,眼前的景象不停地打转,脸都扭曲,好在耳朵还是能听见的,扶我的一双手定是二叔没错,在我说完那些话的一瞬间,他曾经抱我温柔慈爱的一双手也变得无力,要不是手里还抓着我,险些就要整个坠下去,声音也是跌落谷底。
“时时,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嗓子眼里已经有腥甜的味道了,头痛欲裂,肚子更是钻着疼,这次服药比上次难受程度明显重了,只是此刻我也无暇关照自己,反正做都做了,如果老天爷定要我用我的命换回江以南我也认了,我使劲往下咽了咽,最后吐出一句话:“是不是……是不是我哪儿还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二叔对不起……我不敢了,以后都不会了,不要伤害澄澄,不要伤害江以南,我真的错了……”
说罢我便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下,迷糊中瞧见侯叔叔冲过来,推着向阳让他抱我走,我趁着机会悄悄伏到向阳肩窝,在一口血终于呕出来沾染纯白的睡衣时告诉他:“我吃了你给我的药,补药最多的那个……”
向阳有些惊愕的看我,但因为二叔还在,他立刻收了表情抱我出去,直到出了门离开我家人视线,路泽沄医院的救护车到了老宅,他将我抱上车才抓住侯叔叔说了什么,按说看向阳的样子,我吃药应该不会严重到哪种地步,可侯叔叔听罢却胸口起伏,十分艰难才吸了几口气。
“你疯了吧……”他瞪着眼看我,像是见到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向阳不明所以,一副疑惑的样子,我也亦然,直到他抬手,见到方才抱我时沾到手上的血迹。
可我是口中呕血,他的手怎么会沾到呢?
向阳忽然过来掀我裙摆,眼睛顿时瞪得老大,而我也从这时才恢复感知,体会到小腹下厚重的什么东西往下坠,我伸手摸了下腿,抬起来看满是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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