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在秦鶴洲身邊之時,趙鳴箏只是單純想要對方去死。
趙氏滿門,二百七十三口,血債血償,秦鶴洲賠上一條命,倒算便宜。
但時間久了,趙鳴箏漸漸發覺,想要殺了秦鶴洲實在是過於簡單。秦鶴洲雖殺人飲血,卻不善心計,永遠目下無塵,在他眼中,天下人似乎只有該殺與不該殺,想殺與不想殺。
被他允許留在身側的人,幾乎不用做什麼就能得到他最大的信任。
而趙鳴箏自己,卻有幸又不幸,成了秦鶴洲身邊唯一不會被提防的存在。
有時半夜驚醒,趙鳴箏看著身側蹙眉的秦鶴洲,剎那間腦海中可湧現出十數種無知無覺便可置對方於死地的辦法,但他始終未有行動。
這並非膽怯,也絕非猶豫,只是……趙鳴箏也說不清,只反覆告訴自己時機未到。
終於,在撫朔關的漫天風雪裡,趙鳴箏忽地想到了最好的復仇途徑——毀了秦鶴洲引以為傲的一切,讓他長命百歲,卻生不如死,每日都活在對於過往罪孽的悔恨當中。
若秦鶴洲是雀,那便將其關入金籠供人歌舞,如果他是蛟,那便收了雲雨讓他永遠困於一方死水。
終歸有辦法,讓他活著比死更難受。
趙鳴箏這樣解釋著自己不殺秦鶴洲的緣由,開始動手籌備這一切。
藥有三分毒,善醫者更善毒。只要掌控好比例,一碗最普通的補藥也能天長地久壞人根基。
秦鶴洲一天天衰弱下去,而趙鳴箏就如同寄生在他身上汲取著養分的植株,迅地枝繁葉茂起來。
趙鳴箏有時也會想起他們失去過的那個孩子,同秦鶴洲一樣,他也會去想如果它能活下來,會不會有所不同。
關於截然不同的未來,秦鶴洲不願想,趙鳴箏不敢想。
他不敢去想自己與秦鶴洲幼子繞膝的場面。
覺得難以原諒與仇人誕育子嗣的自己,卻仍舊無端嚮往。
這種嚮往被揉捏進恨意之下,同那十八年來有過的幻夢般的片刻歡愉一起,埋入不見天日的隱蔽角落。趙鳴箏唯有反覆提醒著自己對秦鶴洲的仇恨,似乎只有用無邊的恨意,才能掩蓋住它們。
當一切都已就位,趙鳴箏耐心地等待著秦鶴洲親手撕下粉飾太平的帷幕的那刻。
等了許久,等到他幾乎都要錯信自己得到如今的一切都是為了守護秦鶴洲的時候,秦鶴洲也未曾發現絲毫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