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鳴箏彎身撿起一塊碎石,朝池邊柳葉砸去,碎石擦葉而過。
秦鶴洲教過自己如何拿劍、如何使用暗器,年復一年,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盡善盡美。
確是一身凡骨。
但這身凡骨,亦可攪弄風雲,令秦鶴洲生不如死。
趙鳴箏冷笑,想了許多。
縱然雙親兄姊真若秦鶴洲所言裡通過敵國,愧對天下,愧對百姓,卻未愧對過自己。
自己身為人子,為雙親、為家族報仇,天經地義,與仇人下手動機無關,亦與崔雲是否罪有應得無關。
縱然崔雲滿門十惡不赦,但對八歲的趙鳴箏而言,他們依舊是春風細雨里的人間煙火,是生死相扶的手足同胞,是薄暮倦鳥的歸林。
秦鶴洲殺了他們,自己恨秦鶴洲,再正常不過。
趙鳴箏片刻的動搖漸漸恢復堅定,心中那零星不合時宜的悔意轉瞬而逝。
風雨忽至,趙鳴箏急急回了西院。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這時節的風雨,都是柔的。
但即便如此,房中榻上,依然傳來了秦鶴洲撕心裂肺的咳聲。
錢青已在房內,低聲同秦鶴洲說著什麼。
趙鳴箏就站在院中,久未進入。
如今的秦鶴洲,是自己一手鑄就的傑作。他的每一場病痛,都是對趙氏滿門的贖罪。
趙鳴箏並不怕秦鶴洲病死,自己有讓他淪落至此的手段,就有吊著他一口氣讓他永遠生不如死的能力。
直到錢青騰出手來起身合窗,才看見了院裡的趙鳴箏。
錢青沖他說:「你可算來了,去吩咐後廚燒些熱水,快些送來。」
趙鳴箏以為是秦鶴洲又吐血了,需要熱水擦拭髒污,也未太在意,應聲便去了後廚。
秦鶴洲病榻纏綿的年月里,羽春豺虎環伺,趙鳴箏一直貼身侍奉,做這種事已輕車熟路。熱水很快燒好,趙鳴箏拎著木桶走進裡間。
錢青拔下扎在秦鶴洲腰腹處的銀針,收進袋中。趙鳴箏頗通藥理,對針灸一道並不擅長,看不出在此處扎針的作用,只站在一旁。
秦鶴洲此時已經好轉,臉上漸漸恢復血色,錢青看著他,按住了開口勸他舍掉孩子的念頭,叮囑他再多養上幾日,不可掉以輕心。
隨後轉身示意趙鳴箏把熱水拿到床邊。
「發病的是他,你眉頭皺那麼緊做什麼?」錢青找出帕子,在熱水裡蘸了下,隨手擰乾時朝趙鳴箏問道。
趙鳴箏當即否認,側過頭去不再面對著錢青。錢青笑了兩聲,沒再追問,手裡拿著帕子對秦鶴洲說:「我來替你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