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什么,有几分狐疑地看着樊玉容。而后者不作言语,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泪水如断线般下落不止。
“玉容……母亲她……?”迟疑了很久,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母亲……母亲……她已经……”樊玉容哽咽的哭腔淹没了她没能说出,也不再有必要说出的后面的话。
樊离照许久没有做声,只是呆立在原地。然后,远远的,我听见他异常平静的声音:“玉容,带我去看看母亲罢。”
村后荒凉凄远的山崖边,突兀地立着一座孤坟。
樊离照兄妹双双跪在坟前,面朝着崖边旷远苍凉的天幕。时至黄昏,天边彤云微卷,映染着其下整片旷野亦是一派赤金之色。
我斜靠在一棵苍木边,仰脸望着头顶繁密的枝叶,以及其间透出的点点明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狗尾巴草,脑海里空空如也。
过了片刻,余光瞥见樊玉容站起身,朝这边走来。
“此番远道而来,有劳孙大哥了。”她声音里透着温婉,谈吐有别于一般的村妇。
我轻笑道:“何须如此客气。我本无事,来此一趟也顺道历历这荆楚风光。”
她淡淡一笑,却将目光望向远方道:“不瞒孙大哥,看到家兄此番回乡身旁多了一人,我打从心里着实是又惊又喜。”
我摆弄狗尾巴草的手蓦地一滞。
“哥自小便比别人沉闷些,万事只是深藏心中,不与人言,也极少去信任谁。遇到千难万苦,也只是一个人顶着,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顶得住。”她顿了顿,把目光转向我,“所以我想,孙大哥定然是家兄真心相待之人。日后,家兄之事,还望孙大哥多多照应。”
我有些惊讶地转过脸,隐隐觉得她的话中别有他意。
她知我觉察,垂下脸缓缓道:“方才我已告知家兄,既已身为人妇,便无法随他一道回临安城了。夫君本是外乡人,我执意留在此处,只为盼着哪日重见家兄一面。如今心愿已了,便可以了离开,去往夫君所在之处。他一心仕途便是,对我不需太多牵挂。他日若功成名就,我也自当在心中为之欢喜。”
我一霎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她欠身离开。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子已然奔樊离照而去。
只是站在他身后时,却又滞住了脚步。犹豫了片刻,才抬脚缓缓走到他身边。
我站在他面前,而他目光依是定定地直视前方,面容在日落余辉下清秀异常,却是沉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离照,”我自觉痛心不已,俯下身子,轻轻揽他,“我们回去罢。”
“回哪儿?”他淡淡开口,终是仰起脸看向我,“回临安做我的翰林待诏,继续这无量的仕途?”
我沉默良久,缓缓道:“如果你愿意,我不会阻拦。”
“你从来便是如此,”他低低地哼笑一声,站起身子,“你又几曾知道,我之所愿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