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我生下了一个儿子。韩松的儿子。
他这短时间里,偶尔会写信过来打听我的近况,偶尔在信中捎带些银子过来。我在回信中只道诸事安稳,却隐瞒了这个孩子的事。因为我清楚,若他知晓此事,定然会带我离开此处。
然而未过多久,漫长到近乎麻木的等待,却竟然有了结果。
哥回来了。
听闻这个消息时,我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抱着孩子就往村口奔去。
人群中远远看见他,神清气爽,衣衫华贵,眉宇间意气风发,已远不复当年。只是眉目轮廓,除却成熟了几分外,却莫名地让人观之,心头生出落寞之感。
我不知这是否由于自己心内太过于感慨,然而却已抑制不住帝笑得流泪了。十年寒窗,十年科举,当真换来了他的功成名就。
只是此刻,虽然他回来了,可是我,可是母亲,却……
母亲的坟墓前,我和哥双双而跪。他一直如死寂般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掉下一滴泪。我看他这副摸样,竟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我亦是要离开的事实。
然而这时哥却说,他不会在此停留太久,此行,只想在上任之前,带着我速速回到临安城。
临安城。
再度听到这个曾经无限向往的名字时,不知为何却是格外酸楚。也许是因为,我对那里,已再不能如年少时候一般,肆无忌惮地憧憬了。物是人非事事休,人世沧桑间,我依旧只能遥遥相顾而已。
唯有,让哥载着这梦,这寄托了两代人所有希望的梦,独自离开罢。
告知哥我要离开之后,我竟是不敢在远处多做停留,便立即站起身离开。我甚至无法想象他此刻会是怎样的神情。
回身走出几步,看见远远地古木边倚坐着的一人。自打进村之时,我便注意到,他一直是这般远远地看着哥,并不靠近或者打扰。然而即便如此,他看着哥的眼神,却足以说明一切。
心下有些喜悦之感。毕竟哥孤独了那么多年,如今身边能有一人相伴,自是再好不过。
如此,我大抵也能放下心来。
只是,他看着哥眼光之中的那一缕说不清的神情,却让我心中莫名有些隐忧。我不知,如他这般落拓江湖客,将会如何在仕途之上,与哥相伴?
即便心中略有所感,和他相聊数语间却也并未言及。只是寥寥数语告知他我即将离开之事,便欠身告辞。但观之神色,无需言明,却只他定已明白我话中之意。
便是,替我好好照顾好大哥。
当晚回去,我便写了一封信寄给韩松,告知他我已生有一子之事。半月之后,便会动身按照他给的住所前去寻他。
然而第二日天色稍亮,便听闻屋子的门却被轻轻叩响。我披衣起身,却见哥站在门口。
他是来向我辞行的。
晨光熹微之中,哥的面容有些模糊。他看着我,淡淡笑道:“玉容,我要走了。”
我朝他身后看了看,犹豫道:“孙大哥……却在何处?”
哥轻轻一笑,垂眼只慢慢道:“我一人回去便可。临安繁华之地,并非他容身之所。”
“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几分酸楚,即便比任何人都清楚着答案,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出口道。
“因为……”哥回身看了看天际,慢慢道,“我已没有退路了。”
我默然,无法劝他任何一字。只因我自己亦是如此罢。也许我们一身一世逃不开的桎梏,便也都是如此罢。
穿好衣服,我送哥到码头,亦是如同十年前一般。
那时他拉着母亲的手,抚着我的额,满怀希冀地说他终有一日会回来,带我们去一览临安的富丽堂皇。
然而十年之后,他轻抚我肩头,笑容里多了太多世事沧桑。而我亦是只能微微笑着,带着所有残存的寄望,独自目送他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船舱内。
“玉容,保重。”这是哥转身,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我最后一次目送着客船在烟波浩渺之中渐行渐远。耳边孤鸿一声凄厉的嘶鸣,却让我禁不住忽地落下泪来。
哥,你这般抉择,当真是你所求的幸福么?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拖了n久终于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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