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生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啊,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国王笑着说:“你本来是人间的,家不在这里。”
话说,淳于生突然像昏睡过去一样,迷迷糊糊了好久,才突然意识到之前的事情都是梦。他顿时泪流满面,求着国王让他回去。国王看了看左右,示意手下送淳于生回去。淳于生拜了两拜,转身就走,又看见那两个穿紫衣服的使者跟在他身后。
到了大门外,淳于生一看,自己坐的那辆车破破烂烂的,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心里真是奇怪极了。他上了车,走了几里路,又出了一个大城。这路啊,跟当年东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山川原野,什么都没变。可那两个使者呢,一点威严都没有,淳于生心里越不痛快。
他忍不住问使者:“广陵郡什么时候能到啊?”
那两个使者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哼着小曲。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马上就到了。”
没多久,车子就停在了一个洞口前。淳于生一看,这不是自己老家的巷子吗?什么都没变,他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下来了。那两个使者扶他下车,进了门,上了台阶,一看,自己正躺在堂屋东边的廊下呢。淳于生吓得魂飞魄散,不敢靠前。
那两个使者大声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淳于生才醒过来。他一看,家里的仆人正在院子里扫地,两个客人坐在榻上洗脚,夕阳照在西边的墙上,东边的窗户上还挂着没喝完的酒。这一觉啊,就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淳于生心里又是感慨又是叹息,就把那两个客人叫过来,跟他们说了自己的遭遇。那两个客人听得目瞪口呆。于是他们一起出门,去找那棵大槐树下的洞。淳于生指着说:“这就是我梦里吓醒的地方。”
那两个客人以为这是狐狸精作祟,就吩咐仆人拿着斧头,去挖那棵树。他们挖啊挖,挖出了一个大洞,里面亮堂堂的,可以放一张床。洞里有堆土,堆成了城墙、宫殿的样子。还有一大堆蚂蚁,躲在里面。中间有个小台子,颜色是红的。台子上有两只大蚂蚁,翅膀是白色的,头是红色的,身长有三寸。周围还有几十只大蚂蚁围着它们,其他蚂蚁都不敢靠近。这就是那槐安国的国王和王后了。
他们又挖了另一个洞,直通南边的一个树枝,有四丈高。洞里面弯弯曲曲的,也有城墙和小楼,一群蚂蚁住在那里,那就是淳于生当太守的南柯郡了。
还有一个洞,往西走了两丈,里面空荡荡的,形状很奇怪。中间有一只烂掉的乌龟,壳大得像斗一样。因为雨水浸润,壳上长满了小草,茂盛得遮住了整个壳,那就是淳于生打猎的灵龟山了。
话说,我又现了一个洞,这个洞往东走了大概一丈多,里面的树根弯弯曲曲的,看起来就像龙蛇一样。我仔细一瞧,里面有一小堆土,高有一尺多,这不就是我梦里葬妻的盘龙冈墓吗?我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心里真是感慨万千。我仔细查看了那个洞,现里面的一切都跟我梦里的一样。我不想让那两个客人破坏它,就赶紧让他们把洞给堵上了。
那天晚上,风雨大作。第二天早上我再去看那个洞,里面的蚂蚁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它们跑哪儿去了。看来我之前梦到的“国家有大难,都城要搬迁”这事儿,是真的啊。
我又想起檀萝国征伐的事情,就请那两个客人到外面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在我们家东边一里多的地方,有一条干涸的河沟,旁边有棵大檀树,藤萝缠绕,连太阳都照不进来。树旁边有个小洞,里面也有一群蚂蚁在聚会。难道檀萝国指的就是这里?
唉,蚂蚁都这么神奇,更何况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大家伙呢?他们的变化,我们怎么能想得到呢?当时,我那两个酒友周弁和田子华都住在六合县,我已经好几天没跟他们见面了。我赶紧派家仆去探望他们。结果得知,周弁突然得了重病去世了,田子华也病倒在床上。
我深感南柯一梦的虚幻,也明白了人生的短暂。于是,我下定决心要修道养性,远离酒色。三年后,也就是丁丑年,我也在家里去世了,享年四十六岁,正好符合我梦里预言的寿命。
贞元十八年秋天八月,我从吴地去洛阳,途中在淮浦暂停。偶然间遇到了淳于生的梦境,我四处探访他的遗迹,反复核实事情的真伪。我现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于是就把它编成了这个故事,供喜欢这类故事的人阅读。虽然这个故事有些神怪离奇,不太符合常理,但我想通过它告诉人们,不要贪图权位,要以此为戒。希望后来的君子们,能把南柯一梦当作一个偶然的故事,不要因为名利而骄傲自满。
前华州参军李肇赞叹道:即使权力和地位再高,能够倾覆整个国家,但通达的人看来,这一切与蚂蚁的聚集又有什么区别呢?
十六
话说在江州浔阳,有个姑娘叫尼妙寂,她姓叶。早些年,她嫁给了任华,一个浔阳的商人。她老爹叶升经常和任华在长沙、广陵之间跑生意。就在贞元十一年的春天,他们去了潭州,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好几个月,尼妙寂突然做了个梦,梦见她老爹头散乱、浑身是血地哭着说:“闺女啊,我和你在湖中的时候遇到了强盗,我俩都死了。我看你心里挺有志气的,老天爷也答应让你复仇,但是鬼魂不能直接明说,所以我就用隐语来告诉你。你要是能琢磨出来,那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尼妙寂问:“隐语怎么说啊?”
叶升说:“杀我的人,是车中猴,门东草。”
说完,她又看见她老公的样子,也哭着说:“杀我的人,是禾中走,一日夫。”
尼妙寂听完,捂着胸口就哭了,然后被妹妹叫醒。她哭着告诉妈妈,全家都吓得不得了。他们琢磨那些隐语,但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问了邻居的老头和村里知道点事的人,但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秋天,尼妙寂去了上元县,那是个水6交通要道,很多士大夫都喜欢去那儿歇脚。上元县还有个瓦棺寺,寺上有个阁,依山傍水,风景特别好。游客们都喜欢在那儿停船,然后登阁远眺。尼妙寂心想:“我干脆就在那儿当个尼姑,找个明白人,肯定能解开我的疑惑。”
于是,她就在瓦棺寺落了脚,每天拿着扫帚扫扫阁下的地,有空的时候就靠在栏杆上,等着那个能解开她疑惑的人。只要看见那些穿着讲究、吟诗作对的人,她就去问。可过了好几年,还是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辛已年,有个叫李公佐的人,从岭南做完事回来。他上了那个阁,看着就特别有气质,跟一般人不一样。尼妙寂赶紧上前去问,李公佐说:“我平生就喜欢给人解疑答惑,更何况你的冤情这么恳切,鬼神都亲自来告诉你,我一定得帮你琢磨琢磨。”
他走了几步,突然高兴地叫尼妙寂:“我想明白了!杀你爹的是申兰,杀你老公的是申春!”
尼妙寂一听,又是哭又是笑,赶紧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李公佐解释说:“猴子就是申,车字去掉两头就是申字。草在门里,门往东就是兰字。禾中走就是穿田而过,这也是申字。一日加夫就是春字。鬼神想迷惑人,所以故意把话说得乱七八糟。”
尼妙寂听完,又是哭又是笑,高兴得不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擦着眼泪拜谢说:“现在我知道仇人是谁了,报仇也有门路了。你要是能帮我解开疑惑,我一定好好报答你。我一个女人,也没别的本事,就是诚心诚意地拜佛,祈求佛祖保佑你。”
话说,李公佐拜别了尼妙寂,便踏上了新的旅程。到了元和初年,泗州有个普光王寺,寺里有个梵氏戒坛,想要成为僧侣的人必须经过这里。因此,四面八方的僧尼都聚集于此,简直就像个僧侣大市场。李公佐在从楚地去秦地的路上,特地停船去参观了一下。
他注意到一个尼姑,眉清目秀,看起来好像以前就认识。每次经过,她都直勾勾地盯着李公佐看,好像想说点什么,但又欲言又止。过了好一阵子,李公佐准备离开时,那个尼姑突然叫住他:“侍御大人,您在贞元年间不是在南海当过从事吗?”
李公佐一愣,说:“是啊,怎么了?”
尼姑又问:“那您还记得小师我吗?”
李公佐挠了挠头:“不记得啊。”
尼姑笑了笑,说:“我就是当年在瓦棺寺阁向您求解车中猴的那个尼姑啊。”
李公佐这才恍然大悟:“哦!那你后来抓到仇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