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話被打斷了。
可即便沒有說完,秦思意也已然知曉林嘉時想要表達的內容。
客廳里的老人坐在冰棺邊的塑料凳上,滿是皺紋的雙手顫顫巍巍攏住了對方,還是用一樣的語氣,將反駁變成了一種固執的念叨。
「你外公最盼著你好好讀書了,你要是就這麼回來了,外公才真的會傷心。」
她握著林嘉時的手發顫,懸在兩人之間,說不上是因為年老還是因為悲戚。
後者因為外祖母的動作將臉側過去了一些,讓秦思意足夠看清緊皺的眉頭。
哪怕是在以往的歷屆重要比賽之前,他都沒有見過林嘉時露出這樣的表情。
秦思意看著對方漸漸把腦袋垂了下去,挨在外祖母的手背上,用一種艱澀的氣聲說到:「可是太花錢了,真的太花錢了。要是我沒有用那麼多錢,你們也不會捨不得治療費用。」
秦思意覺得林嘉時在哭,可是他又看不到對方的臉了,只能看到那一聳一聳的,像是正哭泣般的肩膀。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林嘉時。
一點也不可靠,一點也不成熟,一點也不得體,只叫人發自內心地感到唏噓。
他突然想問林嘉時受傷的腳踝怎麼樣了,平常需要吃止痛藥維持的病症還好嗎?
那些□□上的苦痛是否能夠越對方現在的愁楚?
是不是那樣對方就可以不用以這樣陌生的姿態出現?
是不是那樣對方就不會帶給他這種災難即將降臨的恐懼?
秦思意明白自己的自私與惡劣,可是他實在是太害怕了,害怕到甚至願意用自己的將來作為交換,換取林嘉時不會太早從他的身邊離開。
有風從老舊的窗縫間擠了進來,撞上背脊,隔著衣服撲向前一晚被李卓宇跪出來的瘀傷。
秦思意說不清自己是不是正感到幻痛,但他確實不覺得舒服,難受得幾乎就要跟著門外的林嘉時一起將腰彎下去。
他以前不覺得斯特蘭德的磚牆漂亮,甚至認為那些紅磚象徵著被禮教束縛的人生。
可現在卻不一樣。
秦思意隱約理解了,紅磚旁從未生出鐵鏽的護欄,必定不可能聽過今夜這般的對白。
它們只會留存一些爛漫而飄忽的心事,或許真的曾在那幾分鐘裡令人感到不快,但並不會變成切實延續的,改變人生的沉重伏筆。
「外婆都苦慣了,你叫我去花錢,我哪知道錢要怎麼花呢?」
坐在林嘉時面前的老人又說話了,慈愛卻無奈地反覆輕拍著對方的後背。
一些哲學作品裡總愛說這個年紀的老人已經參透了人生的本質,可是秦思意從夾縫裡望出去,老人的眼裡就只有深不見底的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