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笑道:“不仅营官们不单起伙,连我这团练大臣,也和勇丁们吃一样的饭哪!智亭啊,你如果觉着不便,我饭后让伙房给你和诸殿元单起伙如何?”
塔齐布正要讲话,罗泽南和王錱、李续宾、李续宜各带着几名亲兵走了进来。
曾国藩急忙把罗、王及李家兄弟介绍给塔齐布。
罗泽南笑道:“塔守备呀,您老怕是从军以来第一次在大饭厅用饭吧?”
曾国藩道:“罗山哪,你一会儿知会伙房的周升,让给塔军门单起伙——教习非比寻常,可是我团练大营的壮大之火呀!”
塔齐布忙道:“大人万不要如此!大人们都在大饭厅用饭,卑职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像大人这样的朝廷重臣,肯和勇丁吃一样的饭食,这不仅是湖南第一,恐怕也是大清第一了!”
曾国藩徐徐说道:“我们这团费,可都是湖南百姓,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呀!——吃好吃孬事小,冷却人心事大呀!”
一句话没有说完,塔齐布已是感动地泪水涟涟。
他用手擦了擦眼泪道:“大人如此煞费苦心,真乃大清之福也!”
饭后,罗泽南、王錱及李家兄弟同着塔齐布去看营地的设置情况,曾国藩则乘了张亮基赠与的花呢二人小轿,带了萧孚泗及二十名亲兵,决定到城外楚勇大营去看望江忠源。
萧孚泗这是次以亲兵营管带的身份随曾国藩出行。听了吩咐,先把腰刀背上,又急忙挑了二十名心腹。心情是既紧张又兴奋,恨不能曾国藩的轿子一出长沙便遇到几个长毛,任他一显身手;却又怕遇见武功高的长毛,自已不仅落败,丢了亲兵营的脸,还连带伤了护卫对像曾国藩。
从被任命亲兵营管带的那时起,萧孚泗就一直沉浸在兴奋当中;号衣虽然还没有下来,团练会操还未正式进行,他却已开始每日带着他的五十名亲兵,一早一晚地操练了起来。他带人操练偏偏又不能到大操场,只能在辕门左右。审局的辕门空场上,这几日一直尘土飞扬。
曾国藩的轿子一出长沙城关,曾国藩自已先就吓了一大跳:长沙城外已无了静寂之地,到处都是插着绿营、旗营的营盘;往来的路上已极少能见到百姓的影子,除了骑马的武官、坐轿的文员,就是一队一队会操的营丁。
曾国藩让萧孚泗着人问了问,这是何处的营盘,楚勇的大营扎在哪里。
亲兵一会儿回来禀告:“大人,这是准备收复武昌的湖北提标中军琦军门的大营。楚勇的营地还要走十几里的路程。”
曾国藩在心里感叹一句:准备收复武昌的湖北提标中军,紧挨着长沙城关扎大营,不知是为了逃跑方便,还是在替张亮基守长沙;而保卫长沙的楚勇大营,却扎得比湖北提营还要靠近武昌!不知是楚勇想收复武昌,还是琦善在收复武昌!
曾国藩坐在轿里,一边感叹皇上失策,一边用眼睛细细观察湖北提标中军会操的情景。湖北提标中军会操是分开进行的。有的按营,有的按哨,有的干脆就十几人。会操的内容也很单一,全是在练跑步,一队一队地绕着一大块空场地一遍遍地跑来跑去,跑得曾国藩坐在轿里都头晕目眩。
曾国藩不敢再看,闭起眼睛催促轿夫快行,争取午时赶到楚勇大营。
正在这时,从一处营房里,忽然涌出一乘仪仗整齐的八抬绿呢大轿,上了官道迎面奔长沙而来。
曾国藩急忙让轿夫把轿子闪在路旁停下,待绿呢轿子通过后,再前行。
轿子很快便来到曾国藩的跟前。
曾国藩掀开轿帘定睛一看,见绿呢轿的轿帘忽然一掀。
曾国藩看得真真切切,轿里坐的正是湖北提督琦善。
琦善的轿子从曾国藩的轿前很快通过。既未停轿,也未放慢度,眼望着箭一般地去了。
按大清官制,武官自将军以下,见了二品文职大员,是必须要施礼问安的。武官品级虽高,身份却卑;文职品级虽低,身份却尊。曾国藩眼下虽是丁忧官员,可毕竟是大清堂堂的正二品侍郎。琦善见了曾国藩,是必须要施礼问安的。琦善却全然没有把曾国藩当成二品侍郎。
见曾国藩只管两眼望着前方不说话,萧孚泗道:“大人,我们走吧?”
曾国藩这才惊醒道:“走吧!”心情却不再似先前的舒畅。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忽然又出现一个整齐的营盘。号旗在风地里呼啦呼啦地作响,几百人正在一块空地上演练阵法。
曾国藩暗道:能这样严格会操的,定是江忠源的楚勇。
萧孚泗已对着哨兵喊:“快去通报你家大人,湖南团练大臣曾大人来了!”
哨兵闻言转身走进辕门。
不一刻,满脸疲倦的江忠源匆匆地走出来。
曾国藩这时已走出轿子,一见江忠源正要开口讲话,江忠源却一步抢过来边行大礼边道:“署湖北按察使衔帮办湖南军务司里江忠源叩见大人!”
曾国藩一把把江忠源抱住,道:“江臬台,您已是朝廷带兵大员,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丁忧的官员!您是要羞杀涤生了!”
江忠源站起身说道:“大人自谦,岷樵却不敢不师事之。大人快快请营房里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