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云赞道:“汉人穿汉服,果然还是这身衣服更加利落。”
崔期颐在长铜镜前左右看了看,心满意足,道:“这就行啦,那一套苏蛮的长袍虽然华丽,但不灵便,不适合使剑。”转视路行云,“行云哥哥,你的那件外袄呢?”
路行云迟疑片刻道:“哦,掉了。不碍事,我不冷。”
崔期颐一本正经打量了他一会儿,将信将疑道:“掉了?该不会是送人了吧?”
路行云道:“没有,确实是掉了。”
崔期颐努着嘴,抱着苏蛮长袍道:“这件袍子应当也能当不少钱,这样一来我们的盘缠就足够了,不如给你置办一件外衣吧。”
路行云道:“没必要,我不穿衣服都可以的。”
崔期颐摇头道:“那怎么行,你跟我来。”不由分说,拉起路行云就往当铺走。又见定淳跟在后面,丢了几粒水丝银子给他:“定淳师父,你的僧衣没地方买,镇子那边有用皂角抹衣服的地方,你自己去吧。”
定淳木木道:“哦,好、好的。”
那件苏蛮长袍是苏蛮宫中的上好服饰,即便当铺掌柜极力压价,依然当得了不少银两。崔期颐接着带路行云去成衣店挑选新衣,左看看右看看,有时皱眉、有时舒颜、有时还会微笑,态度极是认真。
路行云看着她全神贯注的模样,忽然心下一动,但想:“从小到大,印象中似乎只有十六岁那年,大师兄给我买过一件新衣服。那时候我身量长大,原先的衣服已经完全穿不下了。这么多年来,不论寒暑,我都穿着大师兄给我买的那件衣服,缝缝补补、增增减减,虽有改动却从未换过,可惜那件衣服留在了泡龙城的宫殿中没能带出来。大师兄说,在江湖上,除了他这般最亲近之人,别人连我的生死都不会关心,哪里还有闲工夫关心我的衣着?没想到,第二个给我买衣服的,竟是期颐。”
崔期颐挑中了一件,自顾自摆弄着说道:“这件不错,应该很衬你呢。。。。。。”
此时此刻,路行云凝视崔期颐微微红润的侧脸,只觉难以言喻的柔美,一时呆了。
崔期颐问了两声,没听路行云回应,一转头,现他正傻傻看着自己,不由地抿嘴笑道:“行云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路行云回过神,见到眼前崔期颐正拎着一件精美的青罗褶儿,不假思索道:“好看!”
崔期颐将青罗褶儿往他怀里一推:“好不好看,试试再说。”
路行云笑了笑,依言接过青罗褶儿以及配套的白缎束带,穿得齐整,崔期颐上下看看,当即拍手踮脚道:“真是好看极了!”目光掠见从青罗褶儿下摆处露出路行云那双自己编的寒碜草鞋早已破损了大半,顺手又给他选了一对清水布袜与一双细结底布鞋。等路行云全都穿戴妥当,她反而不说话了。
“怎么了?还是不合适吗?”路行云问道,“那我现在就脱了。”
“别。”崔期颐把他的手按住,稍稍仰头,眼波流动,“很合适,我只是觉着你像。。。。。。”
“我像什么?”路行云居然有点紧张。
崔期颐不知怎么,眼角泛出点点泪光,低着头贴近路行云宽厚的身子:“我只是觉得你真像极了我的哥哥,我梦里经常梦见的那个人。”话音越说越小,脸却越来越红。
路行云讶然道:“你还有哥哥?”
崔期颐突然推开他道:“傻子行云哥哥,我除了傻子行云哥哥,哪里还有其他哥哥!”那含嗔带笑的姿态,道不尽的明艳动人。
路行云敞然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刚出成衣店,便见道路一侧定淳腆着脸,缓缓走来。
路行云觉他神色很不自然,问道:“怎么了?”
定淳叹息连连道:“罪过罪过,小僧找到了那家皂角浣衣店,交了银子,店主人却要小僧当场将僧袍脱下。可怕那浣衣店上下,全是女子,我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下脱掉僧袍,便想讨回银子,先不洗了。但那店主人说什么也不肯退,反而教唆一帮女子一拥而上,将小僧的僧袍活脱脱扒了下来。小僧存身无地,蹲在地上,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所幸佛祖照佑,僧袍洗得快,小僧从一默数到一百零六,便洗好了。小僧接了僧袍,胡乱穿上跑了出来,至今心有余悸。唉,早知如此,就不该上门。”
路行云与崔期颐相视莞尔,道:“定淳师父能过此劫,可喜可贺。”
有了银子,三人在镇子找客栈住了一宿。次日清晨,补充了干粮水壶,才继续动身。
又走两日,当周遭环境慢慢从浅短的草原矮树林转变为细土黄沙,远远还能望见起伏的山峦上屹立着城垣与烽火台,路行云知道,已进朔方郡的地界。
一路上,三人不断打听着燕吟去向,但燕吟似乎人间蒸也似,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们只能期望燕吟走的也是这条路,会到朔方郡的治所临戎城落脚。
朔方郡境内,黄沙遍地,目之所至,全是光秃秃的土丘,毫无绿意生气。不时能经过几条干涸的河床,这些时令河在夏秋涨水,冬春断流,脚踩在上面,吱嘎作响,与寻常道路不同。
崔期颐跟在路行云身后慢慢走着,不防脚下一绊,虽然及时稳住了身形,但从怀中掉出一件物品,是崔期颐贴身携带的玄煞古镜。即便经历了许多波折,这件宝贝依然没有丢失,算是一件幸事。
路行云俯身将玄煞古镜捡起来,正要交给崔期颐,忽觉不对,道:“期颐,你说过,若一处煞气越重,镜面当会如何?”
崔期颐凑近道:“原本浑浊的镜面将变得澄澈。。。。。。”一看之下,玄煞古镜的镜面,竟然清清楚楚映出了她与路行云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