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山西辽州府,知府衙门。
正是日落时分,天上似明似暗,乌云盖顶,雨声淅淅,城池远处的山峦在雨幕之中若隐若现。
街边的小贩与百姓早早的返家,路上行人稀少。
衙门后院,一片寂静,略显萧条,唯有树枝在雨中迎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平添几分沉重之感。
檐下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光影斑驳,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在主房隔壁的书房之中,辛英才满脸倦容,面色发白,穿着件白色寝衣,外面披着件裘皮大衣。
灯火光线撒在他端正的脸上,明暗交织,更让他看起来略显狼狈。
此时他正在纸上奋笔疾书,不时还咳嗽两声,面露苦色。
辽州府在他匆匆上马一系列工程之后,财政已然破产。
若不是现下城中一些豪富出手借了笔银子于衙门,怕是连各级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
事情闹到现在这种局面,他作为推动者,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巡查组于前几日已然离去。
临走前带队的组长虽是保证会将事情尽数上报与宁国公,可辛英才会被如何处置,就连他也无法保证。
辛英才不怕自己被处罚,但他怕的是,一旦自己被撤职,接任知府会立即停止现下正在进行的工程。
如今已经花了这么多银子,若是给停了,前功尽弃不说,对于百姓来讲也是个莫大的悲哀。
辽州辖区之内,几乎有八成都是山地丘陵,耕地寥寥无几。
道路艰难,灌溉设施更是几乎没有,便造成了辽州府在整个山西都是出了名的穷地方。
穷到晋商在山西大肆兼并土地之时,都选择性的将这里给遗忘了。
为数不多的富商乡绅虽是也兼并了不少土地,但与晋商这般大鳄比起来,着实连个小虾米也算不上。
在贾瓒退还土地的政策一出,想也没想,便将手上用各种手段弄来的土地尽数都还了回去。
生怕慢了一步,贾瓒的屠刀便要砍过来。
土地虽是有了,可辽州的地本就贫瘠,该穷一样的穷。
就是因为穷的实在没办法,辛英才在看到贾瓒实施一系列水利措施的极佳效果后,这才慌不择路,上马了这么多的项目。
只是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这些天他因为银子的事已然病倒,可还是放心不下。
勉强拖着病躯也要给贾瓒写信,意图说明事情。
祈求贾瓒在他离去之后,让继任者将工程推行下去,多少能让此地百姓生活有些改观。
正在辛英才书写之际,外间房门被推开,一道夹杂着湿气的凉风送入屋内。
一位襦裙中年美妇,手中端着小碗迈步走了进来。
她是辛英才的妻子,葛氏。
望见辛英才一边咳嗽一边书写,眸中满是心疼之色。
踱步上前道:“相公,且先停下,将药喝了吧。”
辛英才又咳嗽了几声,捂着发闷的心口,喘了几口气,望着发黑的药汤,摇头叹道:“我这病是心病,何种药物也难起效用。”
“又说浑话,大夫不是说了,你这是偶感风寒所致”,葛氏出言反驳,舀上一汤匙药液,送到他嘴边。
辛英才无奈,张嘴喝了进去,后也不用她喂,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咳咳咳”,因为喝的太急,呛的又咳嗽连连。
葛氏站在他背后不住的给他捶着后背。
过了一阵儿,待缓了过来后,他伸手拍拍妻子的手,示意自己没事了。
葛氏这才停手,抬眸望向书案上他方才写的书信,问道:“夫君这是给何人所写?”
“给宁国公的”,辛英才叹声连连,面露苦笑:“我此番贪功冒进,铸成大错,估计……要有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