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蓝京独自驱车来到位于省城的母校——书泽医科大学,作为末流211,它在医学院里面综合排名却很高,毕业生大多留在省城各大医院,少数回地方的也深受重用并成为业务骨干、挑大梁的专家,比如花嫒。
书泽医科大学左侧是赫赫有名的警官学院,当年秦铁雁便就读于此;两个学校对面则是名声更响的七泽师范大学,素有“美女集中营”之称,蓝京终生难忘的一个场景是:
那天傍晚他守在莫小米宿舍楼下,究竟为什么而去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却记得三三两两从浴室洗澡回来的女孩子们,湿漉漉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拖着拖鞋,扑鼻而来各种混合着体香的沐浴露香味,她们叽叽喳喳,她们交头接耳,她们嘻嘻哈哈,如同一只只快乐的百灵鸟飞进宿舍,又化为容妆精致的金孔雀飞出宿舍。
朦胧夜色下,他看不清她们的容貌,只觉得每个女孩都美得神秘,纯得干净,娇嫩得似能掐出水来,那种经历此生有一次足矣!
以至于后来有没有等到莫小米,又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样一次置身于花园之中的愉悦感受。
毕业前夕他又到莫小米宿舍楼去了一次,其时已知道分配去向心情非常低落,根本无须打听莫小米在哪儿工作,总之绝对配不上了,他那次只想向她告别,或许能有个伤感的拥抱——其实认识以来他连莫小米的手都没牵过,应该算是奢望了。
打电话到宿舍分机,舍友说莫小米已提前到单位报到,估计近期不太可能回学校!
怅惘失落的蓝京垂头丧气转身时,正好碰到手捧一束红彤彤玫瑰的秦铁雁,两位情场、职场皆失落者一块儿到学校门口小吃店喝了顿酒,均喝得酩酊大醉。
本以为此别便是一辈子,今后再也不可能遇见,谁知那天以司法助理身份到村子农家调解上下游水渠用水纠纷时,突然听到村部大喇叭喊道:
“司法所蓝京,司法所蓝京,赶快回镇上去!市领导要见你,快点,市领导要见你!”
匆匆骑着自行车来到镇府大院,这才发现市领导竟是毕业前未曾见到的梦中情人:
莫小米。
她依然如同在大学校园般明艳不可方物,不管多少人,不管什么场合,她永远是最令人瞩目的焦点,几乎具世间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完美女神。
再看自己简直自惭形秽到无地自容的境地:刚在烈日下骑车出了一身臭汗,皮肤晒得黝黑,衣服、鞋子沾着田里泥土,皱巴巴、汗津津,哪有半点昔日医科法学生的风采?
莫小米亲手泡了杯茶递过来,柔和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几个圈,道:
“基层工作挺苦挺累?”
蓝京深叹口气,道:“苦与累都不在乎,看不到前景,不知何时是个头才最煎熬。”
莫小米定定盯着他,良久道:“到市里帮帮我,怎么样?”
明明她帮他改善处境,却说成他帮她,莫小米情商之高就在于此,当时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际,蓝京几乎没思考脱口道:
“好,听你安排!”
没有莫小米关键阶段的援手,根本没有如今的蓝京,如今的秦铁雁,因此哪怕揭开的真相无不残酷地显示他俩不过是莫小米棋局里的小棋子,却依旧无怨无悔。
蓝京伫立在医科大学校园草坪,凝视着远处警校和师范大学,内心澎湃汹涌无限感慨。
此行是应邀参加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起初不想来,因为官至厅级且在重要领导岗位,本能地抵触这类已经变了味的联谊活动,也不想招惹太多请托和麻烦。
——毕业三周年同学聚会是蓝京牵头负责的,当时刚从乡镇调到市卫生局,有时间又有协调能力,为几个小时活动前后折腾了两三个星期,热闹也蛮热闹,但最后还为着接待标准、经费使用等等产生不和谐的声音,气得蓝京发火以后不组织、不参与、不关注!
然而这回牵头组织人竟是宁江,也正常,大学同学都知道他做生意发了大财,牵头组织等于出资赞助,躲也躲不过去啊。
宁江找到蓝京说我同意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必须捧场,否则我绝对撂担子,聚会也办不成,同学们把仇结到你身上!
蓝京哭笑不得,说哪有这么威胁人的?但确实拿昔日大学同窗没办法,只能勉强过来应应景。
宁江考虑也很周到,事先约法两章:一是只准叫名字或外号,严禁叫“某总”、“某书记”、“某处长”等等;二是全程只叙旧,不准谈工作、拉生意;三是发乎情止乎礼,允许搂搂抱抱,不准聚会结束后开房。
“唉,你又防这个,又防那个,三大注意八项纪律,还不如不聚。”蓝京叹息道。
宁江也叹息:“三周年同学聚会那阵儿都还保持纯真青涩,也有共同语言,如今真的各走各路、分道扬镳,难得说到一块儿去……但人总得有点念想吧,大学四年是我们这辈子最值得怀恋的时光。”
“那倒是哎……”
蓝京无奈地认同道。
宁江专程请来当年执教过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包括在蓝京仕途起步阶段发挥重要作用的李鑫玉,因为年龄缘故,他已辞去所有体制内行正职务,只保留书泽日报总编辑一职。
蓝京快步上前热烈地与李鑫玉握手,却将他按在座位间不站起身,凑在耳边悄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