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通过好几个渠道打听,就连曹巍赴京究竟谈什么话、何时回七泽都没弄清,更别谈常委会延期到哪天召开,徐寓彻底没辙了,惴惴不安拨通局委员、钟纪委书记骆广庆的电话。
“没有关于曹巍同志工作任免的消息……”
听完徐寓的汇报,骆广庆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这家伙办事能力一般,没想到还达不到一般,堂堂省纪委书记居然拿不下区区副厅干部,有何脸面坐那个位子?象自己以副国级对正部级的念松霖采取强制措施,说干就干,有过丝毫犹豫吗?
关键时刻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既想师出有名,又要按章办事,时时给自己留条后路,这样的干部遍地都是,随便吆喝一声能跳出几百号人来,犯得着我特意关照你?
骆广庆慢慢道,“曹巍同志,以及七泽其他常委同志因为工作需要来京都,或者参加京都组织的会议活动,都是正常的,要是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一直开不成常委会,难道一直等下去吗?徐寓同志,纪委工作有它的特殊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时效性,本该上午问出来的事拖到下午,线索、证据都被销毁了,案子没法继续进行,我们纪委同志前期所做的努力也化为泡影,很可惜的是不是?要珍惜机会,要抓紧时间呐,徐寓同志,我相信你的正治站位和立场,对你的能力水平也是放心的,由衷希望你今后能到更高的平台成长进步。”
“是,是,我明白该怎么做了,首长!”
徐寓原本想打退堂鼓,被骆广庆一番话又煸起了斗志,通完电话陷入沉思,脸上一阵晴一阵阴挣扎良久,终于从抽屉里拿出一只贴了标签的手机,开机,然后拨出里面存的唯一号码,接通后道斩钉截铁道:
“连夜审讯,两天两夜之内必须搞出东西!”
曹巍乘车进了海子,径直来到武英奇的办公小楼,站在外面看,里面只隐约透出些许微弱的灯光,等进了小楼,每间办公室都亮着灯,窗户后面不时闪现人影走动。
并非因为武英奇主导换界会议才这样,事实上,夜以继日、加班加点是海子内部工作的常态,在这里“上传下达”四个字份量格外之重,一方面全世界各国和各地区每天都发生很多大事,全国各地每天都上报海量信息,秘书们要精心筛选出最重要的,压缩成最简洁的,呈送到大领导案头,当然“重要”的标准肯定与老百姓理解的不一样,因此很多时候大领导说“我不清楚此事”,并非作伪,没看到自然不知道;另一方面又要将大领导批示、指示、精神、想法,精确无误地传达到各个层面,但又不原封不动照搬照抄,大领导有时只写提纲挈领寥寥数字,这就需要秘书们根据当前形势前后呼应融会贯通,加以阐述“一二三”几点意见,以便于基层更好地领会与实施。
能入选到海子工作的秘书想必都才高八斗、经验丰富且熟悉了解大领导风格,领会错了或者曲解的情况不多,但有时微妙分寸确实很难掌握,比如大领导两分批评八分鼓励,在秘书手里变成三四分批评六七分鼓励,别看小小的一分之差,基层干部群众的感受大不相同;再比如大领导要求“提交提议”,秘书擅自改成“提交建议”,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因为来自基层、专家的提议,大领导可以直接批示,但建议等报告必须要有调查程序,体制内凡涉及到程序就快不起来了。
——上世纪毛周关系生隙期间,毛老人家曾痛批秘书治国现象,说很多基层呈交的请示汇报根本没到周手里,经周办大小秘书直接签署意见批转下去,这样领导岂非变成花架子?周没办法下决心合并机构、裁减秘书,一度只剩不到一半规模,但后来渐渐又恢复到原有水平,没办法,毛老人家抓大放小,周却要负责各种具体事务,凡事就怕具体啊。
武英奇身边大秘等候在花廊前,老远便快步上前握手,低声道:
“实在抱歉这么仓促地麻烦曹书记,详情待会儿首长会有说明。”
曹巍笑笑,道:“没事没事,一切听从首长吩咐。”
来到挂着“会议筹备小组”牌子的小办公室,武英奇正伏在灯下一行行地审阅花名册,不知是参会人员名单,还是调整人员名单,总之到局委员层级事无小事,都关系到千家万户切身利益。
“曹巍书记来啦……”
武英奇起身与曹巍握手,笑道,“在飞机上吃过了吧?不能让曹巍书记饿着肚子谈话,工作再重要前提是身体健康,特别咱俩这把年纪,是吧?”
很含蓄点出自己也将退下去,这是巧妙地取得共情。
曹巍也笑:“是啊,越到最后越诚惶诚恐,就怕哪儿出问题,偏偏这段时间七泽真不太平,唉,不说了,既来之则安之,听从首长安排。”
不说了但还是说了,曹巍在暗示当前七泽形势的复杂性:图书馆大厦工程质量问题虽然暂时摁下去,肯定会秋后算账,要是等到换界会议结束正好就是秋后,但眼下省里又有人蠢蠢欲动想提前行动,表面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实质还是剑指省委高层几位关键位子;那边秋风乍起,这边寒意又生,好端端徐寓不知犯了什么邪气势汹汹非得双规金全友赏识的蓝京,这不,连武英奇都被惊动了。
——曹巍的官场阅历深知这场谈话理应在情理之中,金全友笔记本里必定有这项安排,但突然提前到今晚,不消说与七点整将要召开的省委常委会有着莫大关系,说白了就是,金全友故意拖延时间!
至于为什么拖延,那不是曹巍考虑的问题。
“快开会了,各地情况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