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以为那是丧失希望的人想要泄来打大夫了,他都做好被骂废物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那个男人拉着他就往外走,嘴上还念念叨叨:“那玩意儿图个心安就行,这种时候求神拜佛还不如靠自己。”
然后那个男人就把老吴拉到山里,给他展示了满满当当几个仓库的草药,真就是满满当当的草药,比老吴在大医馆见过的加起来还要多,各种各样几乎堆成了山。
这哪里是草药,分明是几千百姓的命啊!
老吴那时候手都在抖:“这些是……”
那个男人轻笑:“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你们大夫不是可以用这些捣腾出治病的药吗?正好可以救急。”
老吴张了张嘴,喃喃道:“可以,但是还需要有自愿的伤患……”
“我不就是嘛,”男人再次拉着老吴往里面走,衣袖稍微往上掀起一点,露出下面已经有些腐烂的肉:“我以前见识过,要随时告知自己的情况,不能说谎还要喝各种实验的药,对吧?”
老吴愣愣点头,就见男人再次扬起笑容:“那就别磨叽了,早一刻把救命的药弄出来,还能少死几个人。”
于是老吴就开始他每日研制解药的生活,一开始的过程并不顺利,药水不是副作用极大就是身体排斥,有时候是高烧不退,有时候是剧痛难忍,甚至还有一次,试药的男人刚喝下去就吐血不止,地上硬是被他浸出一个人形的血潭。
老吴也在怕,他手忙脚乱帮男人重新配药,却被对方拽住衣摆:“你先记一下,这次,有变化。烂的地方在热,胸口也很热,但是之前一直呼吸不顺畅的嗓子眼通了,这应该是有点用的……”
要不是老吴手忙着配药,估计一巴掌就打他脑门上去了。
这种时候都不顾及一下自己!
玩命的傻子!
都说傻人有傻福,但试药的男人却是个例外,他在某次给老吴说完身体的不适后偷偷跑了,死在了半路。
男人估计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好像是害怕被老吴看到伤心,还费心费力从床上滚下来,爬出去老远,却没想到才堪堪爬进草丛就断了气息。
那时候的老吴看到男人的尸体,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早就麻木了,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流出眼泪,可能是兔死狐悲的凄凉,也可能是看到同行者倒在半路的孤寂。
他想停下片刻缅怀,却被推着离开,只能含泪继续往前走。
一个试药的人死了,但好在又来了其他愿意做这个试药的人,之后还是一成不变的试药,观察反应,记录并调整药方。
一成不变的还有死人,新的试药人,然后继续死人。
老吴后来现,这些来试药的人虽然外貌身形不同,说话谈吐有异,但他们都有相同的小习惯,比如他们都喜欢笑,喜欢时不时说点不着调的话安慰人;比如他们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只在乎解药的进度;比如他们在快死的时候都会偷偷溜走,给自己找个坑还扒拉两捧土盖脸上。
老吴默默记着这些,哪怕心有疑惑也没问出口,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都不觉得一个给了他们药材,无数次忍着剧痛试药,给无数困于瘟疫灾祸的黎民百姓带了希望和坚持勇气的人会对他们居心叵测。
就算对方不是人,那也是神仙,是救苦救难的好神仙。
再后来,在不知道神仙换皮死了多少次后,可以治疗瘟疫的药终于研制出来了,老吴迅找了那些能动的人帮忙熬药药,又匆匆忙忙把药方和大批药材运到其他同样饱受瘟疫之苦的地方。
他在路上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坏人,但是身后始终跟着一个男人帮助他,那是最后一个试药的人,也是帮他把所有恶徒挡下的人。
那场灾难扩散的度很快,但是神医现世及时,灾难没有让更多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就连那些被瘟疫波及的人也在悲痛过后慢慢平息。
死者已逝,但活着的人还需要向前看。
神医老吴看着重新焕生机的村庄,突然回头,向那个准备离开的人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你说,是不是神仙显灵了,这才让我们成功熬过了这一劫?”
要走的男人回头,露出一张黝黑且粗犷的脸,那张脸和当初将跪在神像前的老吴拽起来的人完全不同,却有着相似的笑容,像是灿烂的向日葵,又像是坚韧的青竹。
他笑着回答:“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某个越俎代庖的神仙把活揽过去了也说不一定。”
老吴也笑:“之前有一个人和我说,求神拜佛只是图个安心,有事的时候要靠我们自己。”
那人似乎没听出老吴的试探,絮絮叨叨打开话匣子:“你个研究出救命神药的神医说话还挺有深度,不过医者不信神佛也正常。不过咱们也不能以偏概全,虽然关键时候神仙可能靠不住,但平时咱们该上香的还是要上香。”
“每个神仙都拜一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惊喜生呢,都是下赌注,这可比花大把银子去赌坊便宜多了。”
老吴:“……”
那个试药的人走了,他和老吴说好,在离开之前要来找老吴讨要一瓶药酒,但是人却没有及时赴约,直到老吴死后成神依旧没有出现。
而老吴刚成神的时候就听到了沸沸扬扬的八卦,说那个几千年都没有出过错的木神被罚了,说是违反天规下凡救人,不仅让管生死簿的一堆地府神仙连夜加班,还缠了一身密密麻麻的因果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