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阎王老儿呵斥我负心薄幸,我一时火起,将那案上铁尺照他脑袋抡了过去,这梦便醒了,没走几步就看见你在那儿癫。”
“若不是你叫醒我,我怕是会栽在这里。”
“老季,”雷敬正色道,“你这人就是心太重。你想要承担所有责任,想要让一切都好,然后只要出了问题,就可劲怪自己,太像一个大家族的老头子。”
“老头子?”
“对啊,所以你才醒不来。”
季如光大笑:“这妖邪的伎俩我们已经摸清,可以去面对它的真身了。”
“如何找到它真身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季如光自信地说,“我们在这雾气里着了道,兴许这雾气,这眼前的房屋,都是假的呢?”
他纵身跃上屋顶,向着天空的方向,将“秋水”重重掷去。
一束天光射了进来,两束、三束……
浓雾被撕开了巨大的破口,那底下是碧蓝色的晴空。
一切视线的障碍都在以不可思议的度退散。
季如光和雷敬终于现,他们就站在院中那棵巨大的梅树下。
就在刚刚过去的除夕之夜,它还以馥郁的香气为所有人奉上祝福。
季如光在这棵树下,跳起当年玉壁军中流行的“刀舞”。
雷敬在这棵树下,差点将祖传的镯子交给玉真。
……
这树高大、俊美,不知何年何月,为何人所栽。
二十年前买这所宅子的时候,梅便已经存在了。若非这株梅,他大概也不会买。
季如光喜欢梅。
因为它凌寒傲雪,因为它娇艳欲滴。更为重要的是,在一片白茫茫的死寂当中,逆势而生的点点殷红,会让季如光想起某些人。
那些从边墙外收养他、教他武艺和做人的军眷。
那些为了守护玉壁而战死的同袍。
那位与夜狰王同归于尽的明女。
然而就在当下,这棵梅树终于脱下伪装,将妖邪面目展露在前。
它繁茂的枝丫悬浮在半空中,好似无数触手。每个触手的顶端,都连着一个人的颅顶。他们同样悬浮着,正如这棵梅树的累累果实。
呢喃声依然不断传来,每个人都沉浸于梦中。
他们的一切情绪和欲望,喜悦、愤怒、妒忌、同情,都会经由这株梅,构入那无边无际的浓雾当中,再去吸引下一个猎物前来。
也许不该苛责他们——没有人的生活是完美的,也没有人心中全无秘密。如果可以在梦里得到一切,谁会愿意醒来呢?
季如光那把“秋水”,正好插入梅树正中,直至刀柄。
这棵树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枝丫抖动,终于将缚在当中的人们纷纷丢落下来。
“老雷,救人!”
徐盛婴、玉真、阿娜希塔、贺鲁……
就是没有寿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