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始学会掩饰,表面放浪不恭地过过嘴瘾,背地里却把那份诡秘的念想深深压进心底,不敢露置于明晃晃的日光下。
他不怕世人惊愕的眼光与议论。
他只担心小皇嫂知道了,会因憎恶而离得他远远的,直到他死,也见不到她第二面了。
“别太担心,小皇嫂。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毛病而已,算不得什么。”
他安慰惶惶不安的顾银韵。
在这体贴的安慰声中,他那颗蕴着不可告人的隐秘念想的内心莫名释然了许多。
缘悭分浅,不可强求。
六皇子看回远处他那神神叨叨笑个不停的皇兄,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刻,暗中做下决定。
临死前,他突异想,要做一回“好人”。
在他身后,顾银韵尚不知自己今后的命运将因六皇子的横插一脚走向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她紧张地注视着季寰,怕他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一翻笑厥过去。
好在,季寰的笑声渐渐收敛了。
“好啊……”他意味不明地拖长了语调,长散落,后背微塌,看上去疲惫至极,“你不来,那我就亲自动手收拾。”
尾音落下。
他按住前额,任由额前散遮覆住面庞,转身登上石阶,向殿内走去。
他要去收拾尸体,那个小丫鬟的。
顾银韵抿了抿唇,对边上的桐戈招了招手:“桐戈,过来,我们过去帮个忙。”
说着还要为季寰开脱:“是那丫鬟不懂事,殿下都把自己关起来了,还勒令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她执意去找死,也算是死、死有余辜吧。”
她对人命还做不到像这个世界的人那样淡漠不在意,但她心里的那杆秤,到底还是偏向了季寰。
桐戈面色为难:“娘娘,那可是个死人。”
此时他们都还不知道混进殿中、被季寰一剑戳死的人是谢瑶。
而知道此事的凝冬,已是全身软地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陷入了半昏厥的状态。
若是平日,她的这点反常早该被现了。
可现在无人在意她,凌然注视着桐戈,六皇子关心着顾银韵,而顾银韵与桐戈,都对季寰忧心不已。
“我不怕死人。”顾银韵反驳桐戈的话。
她用旧日的经验武装出一个勇敢的自己:“不会动弹的一团肉块罢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可是……”桐戈有口难言,“死人和死人,也有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顾银韵气势汹汹地反问。
“算了。”她耐心耗尽,“你不陪我,我自己去。”
“小皇嫂,不妥。”六皇子眼珠微转,听懂了桐戈的哑谜,出言劝阻,“别让污秽玷染了你圣洁的眼睛。”
“怎么你也……”
顾银韵眉头直皱,气不打一处来。
耽搁在外的这段时间里,季寰已从殿中折返,手里拎着圆圆的一个什么东西,用力向外一抛。
那玩意儿顺着圆滑优美的弧线落在地面,又因地面微妙的倾斜,骨碌碌滚到顾银韵腿边。
脏污的丝缠绕住断面粗糙的颅骨。
而颅骨上镶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顾银韵把脚一缩,忽然脑子空空茫茫的什么也想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