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皇帝的刻薄绝情,他绝不会真心爱上一位女子。
在短暂的、昏了头的“宠爱”过后,他就会杀死她,以绝后患。只不过这“宠爱”说短也不短,生生维持了八年。
“季寰知道是皇帝杀死了他母亲吗?”顾银韵咬紧唇瓣,声音有些颤,“他每年闭门不出,是为了悼念自己的生母?”
同样是失去母妃,其中却大有不同。
其他皇子与生母素未谋面,对于母亲的认知是淡薄的,而季寰却是被施与了一份母爱后,又被残忍地夺走。
相较而言,比起从未得到过的失落,得到后的失去只会让人感到更加痛苦。
八岁以后,季寰年年都是在这样的痛苦度过的。
再加上此前,他差点在皇帝手中丧命。桩桩件件积累起来,他才终于在生母忌日这天,承受不住崩溃了吧?
顾银韵皱皱鼻子,眼眶有些酸酸的。
看着她感伤的模样,桐戈暗自叹气。他的话还没说完,事情的真相远不止于此。
“不是皇帝下的手。”他悲哀地摇摇头。
顾银韵难以置信:“什么?”
“不是皇帝下的手。”桐戈重复道。
他直直盯住顾银韵的眼睛,踟蹰许久,还是坦白了多年前的那个秘密:“那年冬至,娘娘带殿下到城外的别苑小住。”
此时他口中的娘娘,指的是季寰生母。
“帝国的皇子们,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被丢进厉兽场了,殿下也是如此。”桐戈道,“那时殿下还不像后来那般成熟,去过厉兽场,晚上睡觉时也是会做噩梦哭鼻子的。”
“想来娘娘心中疼惜,才带他到城外散心。”
桐戈寥寥数语,顾银韵已能想象出一个慈母的形象,她没有插话,而是耐心听着桐戈说下去。
“别苑在石山镇的一处山头上,位置隐蔽,道路崎岖难行,据说是娘娘私下里命人修建的,连皇帝都不知道它位于何处。”
“他们在清晨出,走时竟没有告知皇帝。直到午后,皇帝现他丢了个儿子,才暴怒不已地派人去找,属下也在其中。”
顾银韵听出些不对来了。
瞒着皇帝出宫,去的还是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这简直就像是季寰的母妃要带他逃跑一样。
“属下记得那日飘着小雪,石山镇中的雪刚落下,就被行人踩化了,但遥遥远山中,却积了一层薄雪在裸露的山岩上。”
“茫茫一片,很是漂亮。”桐戈微微失神,思绪飘回了记忆中遥远的那日冬至。
从朗朗白日到天光昏暗,他们仍未能在山崖中找到娘娘与殿下。皇帝说,若是次日天亮前还未寻到人,就要将他们统统处死。
他那时还很小,小到不能理解死的恐怖。
他待在山下临时搭起的营帐里,吃着镇中百姓送来的瓜果点心,不明所以地看着大人们焦急地忙来忙去。
眼瞧天色将要彻底黑沉下来,外面忽响起一声兴奋的大喊:“找到了,殿下找到了!”
他放下瓜果,兴冲冲地跑出去,满心欢喜起去迎接自己去而复返的童年玩伴。
然而……
“然而我看见,纷飞雪色中,殿下摇摇晃晃蹒跚走来。在他背后,陡峻山脉高耸着向上延伸,像是要把天与地连接起来。而殿下,只是天地间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墨点。”
“殿下走近时我才现,他手中拖拽着一个什么东西,很沉很重,这才拖碍他走得很慢很慢。”
桐戈沉重地闭了闭眼睛。
“那是娘娘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