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前两日曾派庆成郡主前往燕军营寨议和,但被朱高煦严声拒绝,无功而返。庆成郡主回来便与公子说朱高煦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无一丝可能沟通。”燕七顿了顿后,环转回身走至窗边,感慨而道:“时势与造化弄人,记得当初我很讨厌那小子,可他为人处事光明磊落不造作,在沙场上就跟不要命般地冲在最前锋,当他成为质子留在京城时我反而对他惺惺相惜起来。至于后来……也怪不得公子吧,只能说这个时局使有些东西变了质。”
每个人都来跟我说时局和时势,可是这难道不是人性贪婪的衍生品吗?
燕七说阿平派那郡主去议和,这与我预想的不一致,我没有想过阿平会在这场战役中放低姿态。我问:“庆成郡主是谁?”是阿平的其中一个姐妹?
但听燕七答:“是先皇的侄女,燕王的堂姐。”
那等于说是阿平与朱高煦的姑姑了,其份量要比阿平的姐妹更重。静默半响我幽声而问:“他可还好?”燕七知我在说谁,回转眸来:“公子离了你,你觉得他会好吗?”
心中隐痛不已,口中却恨声而言:“那也是他自找的。”
燕七讪然而笑,也不来反驳我。因为他知我与他家公子之间的相处模式,深知我嘴上骂得再狠也不可能真如何,更何况我还是因为获知日历已经五月二十五逼着他现身的。
这时细想察觉有丝不对,我眯起眸忽然问:“你过来是不是没知会他?”
燕七眸光一闪,继而苦笑:“连我也被你看得这么透,许兰,你到底有着一副怎样的玲珑心?”我摇了摇头,“不是我看透你,而是看透他。假如他下了狠心动这念头,就不可能再让你来动摇。你来是有原因的吧?”
虽是疑问,但其实却很肯定。
燕七难得面对我时有口难言,他的脸上露出犹疑不决。我没有催促,既然他抱有目的前来,总归不可能无功而返了走。过得片刻后,他还是艰涩开口:“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去跟他见一面吧。”
“他?你在说谁?”我遂问而出的同时,脑中闪过朱棣的名字,却立即就否定了。刚才他话中并未提及朱棣,可见燕军的主力还没抵达城外,所以……他是让我去见朱高煦?
从燕七的神色中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犹疑重重而询:“这时候我见他能作什么?”
“在这个天下间还能让他放下屠刀的人,只有你。”
心头重重一震,口中下意识地否决:“不可能,我没那么大的说服力。”
“你有。”燕七夺步而来到我跟前,直直锁定我的眼睛,那是从未有过的凛色,听见他一字一句道:“在朱高煦的心中,你占据的位置没有人能比。”
“你胡说!”我心颤地否决他的说辞,那个眼神那句话在诏告着的意思我不可能不懂。
但是燕七的眼中蓦然出现了极凉的讽刺:“我胡说?一个可以为了你连不爱的女人都娶的人,你说我有没有在胡说呢?”
“那不是。”
我的否认在燕七凉薄的目光里显得很单薄,他没再开口,只是嗤笑着转过身走出了门,独留我一人立于当下心绪繁杂。没有让自己沉进燕七的话境中,快步随走而出,李嫂与阿布都站在堂间却都站在一旁怯怯看着我,再不像之前那般从容伪装。我没心思理会她们,走出门到院中看见燕七背身而站于那,背影消沉落寞,当我走近时听见他竟在道歉:“刚才是我一时过激了,讲真的,我会来找你确实是瞒着公子的。公子现在是何想法我猜不出来,但既然他会派出郡主去谈和定然有他的理由,我能想到对朱高煦有影响的人就是你了。”
我沉吟片刻后问:“要怎么见朱高煦?”总不至于杀进燕军之中吧,怕是会有进无出。
燕七急转回身,“你同意了?”
我转开视线幽声而道:“你说我对你了解,你又何尝不是?我们相识数载又一直生活在一起,形同家人,彼此对彼此的习性和软肋都再清楚不过。你知我心系阿平,有意先道出郡主议和失败一事再来向我提出,就是吃准了我不仅对阿平放不下,对朱高煦也心忧。这件事若被阿平获知,怕会勃然大怒,所以你瞒着他悄悄过来。其实你我之前无需使这些心思,可直接说出目的来,现在可以说说看你的计划是什么?”
既然皇宫暂时回不去,那就不如乘着这时机为阿平做最后的努力吧。
燕七的眼神中闪过愧色,但很快敛去,再开口已是神色平静:“燕军营地我们进是进得去,但怕你出现很难再走出来。以前的朱高煦或许还会遵从你的意愿,而今的这个人恐怕会不择手段将你留下。所以此行务必不能是在燕军营中,要想办法将他引出营来。”
“引出来?不太可能吧。他现在是燕军的先锋部队主帅,焉有主帅独自出营的?”
“以你为借口或能一试。”
我蹙了蹙眉,“怎么以我为借口?”
只见燕七从袖中摸出什么来,摊开手掌一支玉簪赫然入目,我眼神缩了缩。脑中闪过许多个画面:犹记得当年我来这个时代就拥有一支金阿牛送的木簪,在嫁给阿平的当天就被折断了;后来他获知后心头一直不爽,遂在有次上镇时买了一支玉簪,可没过多久那支簪子在山寨中被我拿来刺进了山贼首领的身体里而再次折断;再后来是入了宫,阿平为我专门挑来一支质地醇正的玉簪,也就是眼前这支了,不过它的中间有曾经折断过的痕迹。
可能我这人与簪子无缘,无论什么簪子戴到我头上都会莫名折断。而这支玉簪在我戴了没多久就被朱高煦玩心而起给抢走了,后来又被摔断,是朱棣粘好后还回来的。
隐约明白燕七是何意,他是想以这支玉簪为信物引朱高煦出军营。但……“他还会认得这根玉簪吗?就算能认出来,你又如何能确定他一定会出来?”
燕七抿起唇角浅笑了下道:“你是想说他未必还会因为见到你的信物而有所动吧,但是以我两次偷遣入营所见怕是未必,他常常在看一个小木雕像。”
心头猛的一颤,小木雕像?难道是……
俘虏
按计划而行,夜深人静时燕七将我带到离开燕军营地五里外的树林中就孤身犯险。我在静默中等待的每一刻都觉心惊,周遭并不万籁俱寂,风吹过草的沙沙声很折磨人的神经。
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我开始焦虑不安起来,怕那边出了变故。若当真朱高煦今时今地已经变得我不认识了,那么燕七但若惊动燕军而被擒,必然不可能再走出来。
燕七武功虽高,但这般孤身犯险实在是太仓促了。
就在我犹疑不定又心急难安时,突听异动从不远处传来,我心念微沉间往树丛中躲避。透过缝隙看见有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疾奔而来,林中夜色沉浓,头顶的大树将月光遮了大半,只能依稀看出其轮廓。燕七身形瘦高,而来人明显体型要壮硕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