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了?
已经不去徒劳地想那些如果了,我怔然了视线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想着想着就因为太过疲乏而困顿起来,到底一夜未眠,仅只早晨睡了一会就跟着军队行军,还是那般消耗体力的方式,再经历摔马、受伤,我这一天过得可谓丰富。
眼睛一阖上就恍惚了过去,人也往地面歪倒而躺。不说睡得昏天黑地,但这一觉也睡得着实沉,等到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洞内一片幽暗。
缓了一会才从地上要爬起来,可手臂一摁就疼得我倒抽冷气。之前是强撑着去附近采草药的,没有多想其它,这时才觉后悔怎么没有捡一点干柴回来的。身上再酸痛也还是咬着牙起了身,蹒跚着步往洞口走,突听静暗里传来询问:“你去哪?”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朱高煦醒了,本不想理会他,但想了想还是答道:“去捡点木柴回来点火。”他在黑暗中又问:“你有火折子?”
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才想起自己早就不是原来那身装束,自是常带在身边的火折子也不在了,只得坦言:“没有。”黑影倏然而起径直走来,掠过我身旁时没有顿步,而是丢下一句:“那就乖乖窝着等我回来。”
听着他脚步声离去我耸了耸肩又坐回了原处,心说这人头上撞了个大洞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只是睡了一会就可来去自如了,身体素质可不是一般的好。
或许我做了个错误决定吧,原本乘着他撞晕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即便心有不忍那也可以在将他拖到山洞内又用草药敷过伤后可以走了,但是我当时连这个念都没起。
燕七欲图让我绊住他,怕眼下是达到了目的吧。
胡思乱想间听见洞外又有脚步声起,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确定是往这边来的。月下黑影走进洞穴,哐当一下许多木柴被丢在了地上,仅过片刻就有火光亮起直至点燃细枝,顿时洞内被照亮,而朱高煦的头上还被半边包着显得尤为滑稽。
他朝我瞥了一眼后开口:“你还确实懂医术?”
我摇头:“只是认识几种草药而已。”而这几种草药还是你父亲教我认识的呢,我在心里默默补了这句。但见他面露嘲讽:“可是你这包扎技巧当真差劲,就差用布把我整个头都给裹住了。”我没去接他的话茬,当时还真有此念,只因手边没有干净的纱布和绷带,只能撕我罗裙内里的布来代替,所以就罢了此念。
朱高煦见我不作声又开口询问:“为什么不乘这机会逃走?”
我静默了一瞬后拉起袖子,手臂上被我涂满了黑色的草药糊,都是我用嘴嚼烂了敷上去的。等他视线凝注于我手臂时才道:“手臂的伤还算好的,腿上的擦伤才严重,你说我能逃得了吗?”这个理由应该是能应付过去了吧。
当他问为什么救他时,疑问在我意料之中,但是答案却经过了深思熟虑:“救你是我不像你们这些满手血腥的将军一样,眼前只看得到杀戮而看不见其它。你多少也算是为了救我而受伤的,我不会干这种忘恩负义之事,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你觉得我满手血腥很可怕?可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什么?”我顺着他的问题。
“孤独。”
从朱高煦口中吐出来两字的时候我就浑身一震,大约知道他在隐射什么。果然听见他紧随着又道:“曾经我像条狗一样被关在一个空的只剩四面石壁的地方,最开始我想只要自她好就行了,可随着时间越长我就发现越来越害怕孤独,因为安静可以使人疯狂。”
那些越来越阴暗的画就是在这氛围下刻成的吧,他一身抱负被留京当质子,后因涉及江山天下他又被关进了地下石室,从此所谓抱负都与他再无关。
午餐的野味
突闻他笑出声来,我不明所以地转眸,看见他目视着火光道:“若说还有什么是那孤独岁月里的慰藉,怕就是我徒弟了。”
“你徒弟?”我忍不住诧异而询。
“在我被关在石屋的时间里,只有我徒弟会经常过来,他是我唯一能见到的人。”
他是在说……元儿吧。倒是知道朱高煦教孩子很多东西,可元儿从未跟我提过拜师这事。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还是以元儿当时的心力不懂大人世界,我无从知晓,却从朱高煦的语气里听出了落寞与怨恼。落寞是因太孤独,而怨恼怕是因为我从未去看过他吧。
“如今我的徒儿怕是又长高了不少了,你说呢?”
我忽而心头一顿,身体蓦然而僵,有那么一瞬觉得他好像认出我来了。可下一瞬却听他又道:“知道我为什么明明抓了你却不杀你,而且还带着你去浦子口吗?”
讷讷而回:“不知道。”
“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心漏跳了一拍,不敢再接这话。而他似乎也没来注意我,径自又道:“她与你一样也瘦瘦弱弱的,脾气很倔,吃鸡腿不爱吃鸡皮,有苦就咬牙忍着也不说。”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在袖下不自禁地握紧了,一个人可以改头换面地伪装,却没法掩藏一些习惯与细节。我甚至都没留意过以往吃鸡腿也不吃鸡皮这回事,但在别人眼中却察觉到了。
朱高煦顿停了下后又轻道:“但你又怎可能是她呢,她如今在那座皇城里呢。”
明明想要不去接话的,却忍不住地开了口:“那你为什么还要攻打京城?”问出口就后悔了,语气太紧迫,不是一个旁观者该有的视角。幸而朱高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上露出了嘲讽:“不攻打京城怎么让她知道那个她引以为安全的堡垒其实根本就不堪一击?不攻打京城怎么消我这心中之怨念?不攻打京城……”
他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怎么才能站在她面前?”
我在那道幽沉的目光里无语怔凝,他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攻打京城的目的竟然全是因为我?“你……恨她?”不管自己有没有泄漏情绪,在此种情景下我还是问出了这个结。
他讪然而笑,络腮胡遮住了他的五官却遮不住他那双眼睛,里头浮载了恨意。但他却转移了话题:“你不需要知道。”之后两人都静默了不语,洞内只有噼啪的火柴声。
后来木柴燃尽了火也灭了,洞内并没完全陷入昏暗,因为外面的天已经在渐渐亮起来。又几乎是一夜未眠,眼睛干涩发疼,肚子也空空的。
我看了眼那边的朱高煦,见他靠坐在石头旁半阖着眼假寐,怕是撞破的头因为没有消毒处理而发炎了吧。不过在我刚一动要起身时他就睁开了眼,凌厉的目光朝我射来。
动作微僵,还是从地上起来了,觉得有必要向他交代一下:“我出去找水喝。”可刚走出两步就被他唤住:“等等。”见他起身走来,到身边时顿了顿说:“一起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中,谁也没说话。靠近温泉池子时雾气就将人都笼罩在里面了,忽然前方传来朱高煦的声音:“既然昨天你没选择离开,那就不要再妄想偷跑。我会抓你回来的,到时就不是现在这种平和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