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望可是在说玩笑之语?”我闻言哈哈一笑,心头却不免有几分黯然,“以我此刻手无缚鸡之力,我若真能设法离开,又怎会留在此处?”
“子翩,宇文师留你在此,保你不死,正是为招降南周臣民树立典范。然此一旦南周归降或是战败,那么你对于宇文师而言,便不过一颗弃子而已。故如若你就此离开,宇文师也许并不会大肆追捕。”韩楼看着我,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而以我对此处情形和宇文师的了解,却有千百种办法带你离开此处。”
我一愣,抬眼看着他。
“只是带你离开虽容易,可是带走萧溱,却是难上加难了。”韩楼轻轻叹了口气,和我对视道,“我之所以此刻才和你说起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断然不会独自离开的,可是如此?”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并不置可否。
“可是子翩你要知道,”韩楼微微垂下眼,忽地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道,“宇文师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如此。自打再度回到这洛阳,我便已知自己大抵亦是逃不过这一定数。”我顿了顿,反是淡然道,“再者,即便离开了此处,我又能如何?”
“子翩……”韩楼摇首叹了叹,欲言又止。
“高望,你又如何,”我却忽然盯住他道,“那你为他如此尽心,可曾想过自己亦会有这一日么?”
韩楼面色微微一滞,有几分无奈地笑了笑,却只道:“至少此行,我定会替他完成心愿。”
我看着他,默然无语。
“那么,事不宜迟,且容我告辞了。”韩楼却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出几步忽地又顿住,回身道,“方才所言,还望子翩仔细思量。毕竟宇文师的野心,是你我都不可揣度的。”
“高望,此言何意?”我闻言皱眉道。
“天机不可泄漏,”韩楼展颜徐徐一笑,“再者,这不过我的猜测而已,只望子翩能有所提防。”
我立于门畔,望着他的背影徐徐远去,脑中反复思量着他之前的话,却终是无果。
而事到如今,到南周已然覆灭,后殷已然一统天下之际,我才恍然觉得,韩楼临行前的那番话,虽不过短短数语,却如同永久分离前的告别一般。
难道,他在离开之前便已下定了决心,这般一去不返?原来,他心下早已盘算着离开宇文师,而不是终其一生都受制于他。
看来我果真小看了他。
但无论他采取了何种手段,此刻又身在何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着实完成了承诺,未负宇文师之托。如今南北归一,天下太平,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却着实众望所归。
而我亦是无来由地坚信,他和萧泠仍旧存活于世,并且并肩携手,从此退离这南北纷争,云游四方。
得一知己,两相青山红尘。执子之手,从此身后不顾。
或许只有在经历过极致的纷乱和沧桑之后,才会突然对此产生莫名的希冀。
意识到这无由的思绪时,不由自嘲一笑。萧泠和韩楼究竟如何,自己已然无法知晓,故然如此也不过是自己心中的一番期许罢了。
而于自身而言,即便此刻硝烟已尽,四海归一,即便自己已再无用武之地,此种自己曾经从未想过,如今却莫名羡艳的生活,却仍旧仅存于念想之中而已,竟是遥远得无法企及。
我有些恍然地望着天边单薄的流岚,任思绪漫无目的地随其漂浮了许久,忽地站起身,对不远处的下人问道:“南周覆灭的消息,是何时传出的?
“大抵三日前便在宫中传开了,”那下人笑着回道,“大人深居府中,故然今日才知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