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太阳在这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虚弱,因为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梵恩得到过任何的祭品……而我的导师,她作为梵恩实质上的统治者,更是不可能像过去的那些神祇一样对暗渊妥协。”
“生命之彩得到了最合理的调用与分配,于是整个梵恩已经重新拥有了生机,那些在过去追随其他神祇的眷族要么沉眠、要么消亡,要么则因为失去神祇的恩惠而蜕变成了普通的生灵,而曾经被一度视为‘低劣族类’的那些生命则重新地建立了自己的城市与村落。”
“……最后一步,便是对那黑色太阳的隔绝了。”
说到这里,忒修斯突然抬起手来,他的手指轻轻一晃,竟是凭空捏出了一根烟卷,并将它粗暴地插在了自己那张混沌的面庞上。
烟卷自燃,淡淡的灰黑色烟雾飘散出来。
此时的忒修斯再也没有了自己过去那种嬉皮笑脸的模样,倘若不是他的面容仍旧混沌,修格几乎要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正在缅怀悲伤过去的老者。
面对此情此景,修格自觉地伸出手去,随着忒修斯弹动手指,一根样式相仿的烟卷出现在了修格的手指之间。
“陪一根。”
修格咧了咧嘴,于是烟卷自燃。
当这两根烟卷即将燃尽之时,忒修斯终于再度开口:“我是导师的学生,也是她最信任的副手……在那漫长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尽自己所能帮助她,倘若能够彻底地驱逐暗渊宫廷,那么那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宏大剧本也一定会迎来最完美的结局。”
“但我们做不到。”
修格没有提问,他静静地等待着忒修斯后续的解释。
“我们进行了无数种不同的尝试,其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横贯几乎整个梵恩大地的仪式同时生效,浩瀚的力量充斥天空,黑色太阳变得黯淡且微小,几乎无法再被观测……然而,当这些被调动起来的魔力归于平静,那黑色太阳竟又一次变得清晰起来,它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得到了壮大,那场仪式甚至引了一次许久未曾生的‘狩猎’,这给那些新生的文明带去了难以想象的损失。”
“魔力……问题就出在魔力上。”
“那是深植于梵恩的力量,它是这个世界的血肉,是这个世界的骨骼,无论是卡尔戎还是其他神祇,祂们均受益于此甚至因此而生。”
听到这里,修格的脑内一阵嗡鸣,通过忒修斯的解释和语气,他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
那确确实实是个会令人感到绝望的答案。
“梵恩的魔力本就源自那黑色太阳,它是从暗渊当中呼啸而过的狂风,是我的‘同类们’在进行狩猎时所制造的亘古死亡……它是过往神祇与族群在千百万年前留下的苦痛余晖。”
“这个世界脱离不了它的掌控,因为从一开始,梵恩就与它同源……维系这个世界的一切力量,本就来源于黑色太阳的照耀,或许我们确实能找到一万种削弱其影响的方法,但却终究没有办法将其剥除,只要魔力兴盛,则它自然会‘回应’此处的呼唤。”
修格只觉得背脊稍稍有些麻,他抿了抿干的嘴唇,问道:“那么,她最终是怎么做的?”
“倘若没有办法去除魔力的影响,那么便只能尽可能地将其削弱。”
忒修斯的语变快了,他清晰地说出了那明显令他感到无奈与痛苦的往事:“魔力是无处不在的,但我们却能够用各种方法将其凝聚……就如同将水化作坚冰那般,她萃取了梵恩绝大多数的魔力,并将它们深埋于大地……随着梵恩魔力的减少,能够使用魔法的人也越来越少,因此她选中了极少数能够信赖的智者,并赋予他们使用和管理魔法的权力。”
“她要我们抹去过往那些神祇们的痕迹,以防后来者成为祂们的信徒并谋求复苏,她对梵恩进行了清查,处理掉了一些仍在苟延残喘的眷族,她指导那些智者们重新整理了历史,将无法言说的遥远过往归于混沌的蒙昧,好让那些族群们更加专注于自身创造的奇迹。”
“那么最后的最后,就剩她自己了。”
忒修斯将手里的烟头抛在了地上,他抬起脚狠狠地踩踏了上去,在巨大的力量之下,烟头化作一地碎粉。
……
“我于此寻求梅尔之庇护。”
“我于此祈求梅尔之谅解。”
“我于此渴求梅尔之智慧。”
在伊萨河旁的一座破败村庄里,数名身着扼魔银盔甲,披着厚重披风,携带各式武器的持剑隐士们正跪伏于一座倾倒于地的残破雕像前。
雕像已经被严重的损毁、涂抹过了,它的基座上甚至还残留着黑色太阳的标识,这让雕塑本身几乎无法辨认。
所有的持剑者都是魔法女神最忠诚的信徒,惨烈的碎块并没能阻止他们辨认出自己的神明。
他们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
在这些曾经被黑日结社占领的区域,类似的情形屡见不鲜,几乎所有梵恩神明的塑像、壁画与纪念碑均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毁,而其中最为严重的,则莫过于梅尔。
而更加令这些持剑者们感到痛苦的是,那些本该坚定追随梅尔女神的当地居民似乎也都受到了黑日结社的严重影响,他们虽然并没有随着圣斯蒂尔军队一同撤离,但却也都变得神经兮兮,对法委会的成员们再无半分信任与尊敬。
在又一次的短暂祈祷后,持剑者们在沉默中起身。
接下来,他们将沿着面前的道路继续前进。
清理潜在威胁,破坏可能存在的结社据点,这便是持剑者们当前的职责,而这一切,便是为了给紧随其后的那些军队开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