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静悄悄的,马车轱辘转了几圈,十三悄声问严梦舟:“我怎么觉得她怪怪的,是被歹徒吓坏了,还是从后面掉下去了?”
“我才不会掉下去。”车厢门开了条缝隙,施绵的声音传出来。
“没掉下去你不答话?”十三夺声指责她。
施绵靠在车壁上,马车有点颠簸,将她微合着的手掌中的玉佩碎片晃落,掉在铺着的厚厚褥子上。她去捡碎片,触及时马车又是一颠,手掌直接压到了褥子上。
自从上次她被严梦舟与十三劫走,菁娘怕他俩再不声不响拐着施绵外出,干脆就没将褥子撤下去。
施绵摸着褥子,觉得菁娘才更像是她生母。
三年前,施长林将府中事全部告知她,要对女儿坦白污秽的过往是很艰难的事,虽然施绵那时根本听不懂。
到现在,她仍半知半解,唯有一点十分清楚,那就是她生母视施家为洪水猛兽,只想离他们远远的,永生不再有任何牵扯。
她连姓氏都改了,话说得那样绝情,将施绵所有的期待全部打破,可见决心。
施绵羡慕那个叫小宝的男童,她也想被生母抱一抱,可惜没机会啦。要蔺夫人抱她,恐怕她宁愿去抱毒虫巨蟒。
与东林大夫说过的吸血虫重回施绵脑中,她想蔺夫人这样憎恶施家,怀着她的时候,一定把她当成这可怕的东西,恨不得她早点死。
马车咕噜咕噜行驶着,施绵清清嗓子,隔着门缝回答:“问清了,是我娘那边的远亲。”
“那敢情好,今年年关能让菁娘与贵叔带你走亲戚了。”十三前一句饱含羡慕,后面就变得酸溜溜,“这下可好了,今年只剩我与师父在小叠池了。”
车厢中静默了一瞬,施绵深呼吸,道:“他们是很远很远的亲戚,出五服了,而且他们明日就要离开,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不会回来了,等同于没有干系了。对了,这事不要告知菁娘他们。”
十三回来时被袁正庭夸了,当时不表,其实心中挺美的。再听施绵与他一样,今年还是在小叠池守岁,那点子酸楚就没了,“以后没来往了还算什么亲戚,不说就不说呗。”
施绵“嗯”了一声,手掌按在心口,以期能堵住那里无形的窟窿。可惜窟窿是无形的,她堵不住。
她知道蔺夫人心口也有个窟窿,也许比她的更大、更深,时间也更久。窟窿被养护多年,已经愈合了很多,今日被她残忍地撕开了,血淋淋的。
既然她这么努力地想要斩断两边的关系,不愿再有任何牵扯,那就断了吧,不折磨彼此了。
“她给了我一条生命,她不欠我的,我该知足。”
“我也不想做吸血虫。”
施绵在心中念着这两句,擦拭去眼角湿意,推开了小窗。
轻微的声响传到前面,严梦舟耳尖一动,蓦然转身将车厢门打开,寒风窜入车厢中,施绵侧对着入口,散乱的乌发被风吹得乱糟糟。
她晃晃脑袋将脸上的头发甩开,扭头对着严梦舟:“怎么了?”
严梦舟注视着她通红的眼圈,目光一偏,看向她伸至小窗外的手。
手上是块帕子,他知道里面裹着的是碎掉的玉佩。
“你想从窗口里跳下去?”严梦舟冷不丁地问。
施绵被他问傻了,愣愣地眨眼。
十三回头瞟了一眼,扯着严梦舟哈哈大笑:“你别管她,让她跳。窗口那么小,她肯定会卡在里面!”
施绵脑子里不受控制跟着他想了想那画面,下半身在里面,上半身被卡在外面吹着寒风,这也太滑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