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怕是要。。。”护卫有些结结巴巴的,“足足十斛?”
“十斛?”侯羫立刻讽刺地笑了一声,“这众安楼一日生火所用的油。”
说到此处,侯羫顿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重重地说道:“比宾徒县百姓一日所食还要多。”
这个比喻极为奇怪,宛若和刚才谦卑的奴才不是一个人一样。
幽州何人不知刘初安手掌大权,他这般说,是求死不成?
少女心思电转,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玩笑,
“看来这宾徒县百姓不多呀。”
“多,多的是。”
侯羫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宾图人口两万余众,莫说在辽东,就是在幽州来看,也是很大的一个县了。”
刘初安小口地尝着鱼汤,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借着汤水的反光,她看到侯羫涨红的枯槁面颊,宛如朽木,只余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发着摄人心魄的精光。
他端起青铜酒盏,一饮而尽,仿佛喝醉了一般喃喃自语:
“刘小姐,下官是穷苦出身啊。
少时喜爱读书,也有许多先生说下官是什么,什么神童。。。”
侯羫说到此处,自嘲着笑了,自称也换成了‘我’,
“十六岁,我远走求学,苦读经书,二十三岁被推举为县令,在这幽州宾徒,足足做了三十一年的县令。”
“怀才不遇?”少女问了一句。
侯羫仿若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我刚刚上任,便要清丈田地,严查贪吏,
那时的我想着,县令便县令吧,至少能在这一县之地,护佑万民。”
“多可笑,多可笑啊。”
侯羫又饮尽了一杯浊酒,放肆地大声笑了起来。
穿红戴绿的舞者都被他吓得止住了动作,乐师的琴声也慢了半拍,似乎都没见过他这般作态一样。
看着失态的侯羫,少女轻叹道:
“操之过急了。”
“非也。。。”
侯羫渐渐止住了笑声,幽幽地说着:
“非是急缓之事。。。
那时的我还不知,就在这小小的一个县里,能有足足三家乡绅豪族。
县内除了我这个县令,上到县丞、县尉,下到功曹、掾史,尽是本县大族所出。”
“两万余口的县啊,竟只有我一个外人。。。”
“小姐,您可知,这宾徒县是两万一千五百一十二口人,在养着九百五十一口豪族子弟啊。”
他又饮了一杯酒,许是因为酒意,枯槁消瘦的面颊变得涨红起来,
“我使不动本县兵丁,使不动捕快衙役,甚至向郡守举报的书信,也都石沉大海。。。”
“前来探查的督邮我甚至连见都见不到一面,就这样,我眼睁睁看着宾徒县愈加穷苦。。。”
“临海临河,千里沃土,却有卖儿卖女之人,却有饥寒交迫而死者。”
刘初安心中捋了一遍他的话,反问道:“你连监察县乡的督邮都见不到,却能知道我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