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箫一般为随身之物,甚少借用,除非两人关系异常亲近。这番话,分明是想要拉近她与郑忽的关系。
原本安坐的郑忽听了此话,旋身站起,身姿挺拔的他手中已握了一管白玉笛,瞟了一眼蓁蓁,朗声道:“忽眉中有一疤痕,乃拜一小女儿所赐,当年之仇,忽日日不敢忘,十几年过去,此小女儿却成了忽的心上之人。”故作神伤地叹了一口气,长袖一拂,清声道,“此曲,就献给诸位,以及我那不知情的心上人吧。”
居然把仇人当做心上人?这个郑忽,还真是与众不同!蓁蓁仔细觑着郑忽的神情,忽然对他的心上人起了很大的兴趣。
阿琉的脸色则瞬间苍白至极。他,这是最直接的拒绝了!
大殿中响起一阵笑声,有女子清脆的声音道:“公子,你的心上人可在此?”
“她已忘记我们的往事,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神态自若地说着,郑忽把晶莹剔透的白玉笛横在唇边,细细吹了起来。
是一曲众所熟悉的《桃夭》,曲调轻柔欢喜明快,殿中众人安静谛听之时,有人合着曲子小声哼了出来,随即,更多的声音加入其中,竟成了人人参与的大合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人家。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大家似乎意犹未尽,仍有人细细哼唱着。
高高坐在中间主位的陈免感叹道:“如此美妙的曲子,如此自肺腑的合唱,实是免今生第一次见,忽兄的笛艺堪称一绝。”
众人自是随声附和。
阿琉早已退回几前,神态黯然地低着头,双手在衣袖中紧紧绞在一起,有滚圆的泪珠儿,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大红色的衣袖上,转眼,便洇没了踪迹。
见她如此神伤,蓁蓁忍不住斜身,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阿琉姊姊,好儿郎多得是,何必为一人神伤?”
“十三,你是公子忽的那个心上人吗?”抬起水蒙蒙的泪眼,阿琉委委屈屈地娇声问着,见她一脸懵然,便一针见血地点出了自己的怀疑,“难道不是吗?那他为何会唱‘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蓁蓁一时气闷,心道:“我怎知他会吹《桃夭》这曲子。可是,《桃夭》之曲名满天下,会吹会唱之人众多,难道都是对自己有意之人么?”
板起那张小脸儿,蓁蓁故意沉下声音道:“阿琉姊姊,你这个想法很危险!我的名字取之于《桃夭》,但是,并不代表吹这个曲子的人,或者唱这歌的人,都是喜欢我的人呀?若是如此,整个陈国,不,整个大周朝之内,男女老少岂非都是我的爱慕者了?”
阿琉极少见蓁蓁板着脸儿,她的话又句句在理,那嫉妒之心瞬间烟消云散,便默默点了点头。随后黯然叹一口气,幽幽道:“十三不知,未见公子忽时,阿琉早已倾心,如今见面,为何会是这种局面?阿琉不甘心!”
眼神迷离地摇着头,阿琉眸中凝满的泪水,四散飘落,显得她愈加楚楚可怜。
阿璃见姊姊不顾体面,泪流面满,移到她身侧,一手揽住她,递给她一方帕子,低低道:“姊姊,公子忽拒绝了你,你可不要再上赶着让他嗤笑,我瞧着,那公孙无知倒是对你甚是有意呢。一如阿霏那晚所言,齐乃大国,且齐国国主极宠公孙无知,这以后的富贵谁也说不准的!”
方才满心满眼都是郑忽的阿琉,接过帕子拭净了泪水,唇角绽开一朵微笑:“阿璃,我没事了!”
她抬起微红的眼睛,悄然睇了一眼齐无知,那神态,极其怜人,却又风情无限。
斜对面的齐无知大喜,甚是喜庆的童子脸刹时红光满面,目光灼灼,似乎要将阿琉融化。
阿琉与齐无知互动的神情落入蓁蓁眼中,令她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倾心被拒,泪水未干却已将心抽离,顷刻间投入到另外一份感情中去——虽然她期望阿琉莫要对一个无意的人沉迷,可是,阿琉感情转换度之快,还是令她难以接受。而不能接受的原因,不过是觉得,阿琉所谓的倾心,只是一份不带感情的投资,那些眼泪,只是为了达到目的使用的道具罢了。若投资失败,她自会紧急止损,阻止自身利益的损失,迅转移投资,达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如此想着,她眼角余光却无意中瞥到了叔父陈佗,只见他脸色暗沉地盯了郑忽两眼,默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间,一个小太监悄悄附耳对陈免低语了几句,他当即脸色凝重随那小太监匆匆离开。而作为时间持久的宫宴,国君或主持者有事早早离场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会影响欢宴的进行。
蓁蓁悄然吩咐身侧的鱼儿,令她悄然出外跟上陈免,瞧瞧究竟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