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厢房内,蓁蓁取出一个宫内常用的普通荷包,扬起手向郑忽一抛,郑忽优雅地伸手接住,修长的手指撑开荷包,锦帕飞出落在几上,当他瞧清上面的字时,忍不住出了一阵大笑!
而这笑声,不是开心,而是冷笑,笑着笑着,他青筋暴突的手紧紧握起,“砰”地砸在几上,仰头自嘲道:“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却总像是仇敌!恨不得立刻死在他们面前方好!”
安静坐着的曹夕姑,目光迷惑不解地转向郑忽。
然而,郑忽却并不解释,只是把锦帛用指向他一弹:“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我很想知道,在曹宫之内,可有这种情形?!”
在那张冷俊的脸庞上,此刻因着愤怒,漫上一片深红和青紫,郑忽的嘴唇微微颤抖,握紧的拳头展示力量般晃了一晃,厌恶道:“有时候,我真想像他一样,不顾兄弟之间的情义,毫不留情地,来一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重重回击!”
吐出一口郁闷之气,因着情绪的低落,他的声音变得微微暗哑,反而更添了一份男性的魅力:“可是,你瞧瞧,我的忍让唤来了什么?!”
锦帕上的字触目惊心,曹夕姑震惊得瞪大眼眸半晌未动,在神智恢复清明之后,为了缓解这尴尬气氛,他道:“曹国不会有这种事,忽兄应该知晓,我父君只有我母亲一人,他们二人生了我们兄弟姊妹五个,我上面两个姊姊,下面一个妹妹和一个只有五岁的弟弟。
父君早已明确属意于我,前些天已经定了我的太子之位!”
他的这番话,令得郑忽一阵沉默。良久,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用帕子拭了拭唇角,苦笑着道:“夕姑,我甚是羡慕你!我父君——不知他是不是故意针对于我,或者是想由此锻炼我?至今,他仍旧在我、突、和亹之间,摇摆不定!
我本是嫡子,太子之位理所当然,因着父君的左右摇摆,郑国国内,如今生生分成了三大派!而风头正健势力雄厚的一派,则是我那个庶弟突!”
在郑忽那双黑眸里,有愤怒和苦恼纠结着,但他的嘴角,却浮上一丝自嘲讥诮的笑:“他表面上处事与我十分融洽,暗地里却小动作不断,只求着断决。“
眸光一斜,落在曹夕姑拿着的锦帕上,他冷冷道:”当然,这个断决,便是如此!幸而我蓄养了一些死士,若非如此,在周朝为质期间,早已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夕阳斜射入室内,明亮耀眼的阳光落在他的右脸上,根根直竖的细细汗毛和小小的毛孔,都照得清清楚楚,纤毫必现;而阴影中的半边脸,则灰扑扑的,能望见的,唯有那暗沉的表情而已。
慢条斯理地把锦帕装入荷包,曹夕姑悠闲地两指一弹,荷包便优雅地飞向了郑忽。他轻抚着那雾绕青山的丝绸扇,抬眸微微一笑:“忽兄,事在人为。”
深谙宫内斗争其味的蓁蓁,则挑挑眉毛,直言快语道:“既然是你的东西,为什么要让别人抢去?若是我,才不会纠结要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接制造一次毁灭性的打击,看他还嚣张个什么劲儿?!”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说这番话时的力度,却是如此的深、狠、绝,一时间,室内的两个异性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了她。
单手支着下颌,蓁蓁迎着郑忽若有所思的目光,和曹夕姑赞赏的表情,含笑举起面前的酒杯:“为了这难得的推心置腹,和暂时的友好,干杯!”
在三个酒杯碰撞在一起,出悦耳清脆的声音时,她把酒杯停在唇边,闭起一只眼睛,俏皮道:“诸君,既然彼此能推心置腹,那么此后,若三人中任何人有难,不求另外两人相助,但求莫落井下石!”
她的声音清脆异常,似是玩闹之语,眼神中却分明流露出认真的神情。
郑忽和曹夕姑仿佛被蓁蓁蛊惑了,爽快地饮了杯中酒,彼此照了照杯,异口同声道:“此后,若三人中任何人有难,不求另外两人相助,但求莫落井下石!”
春秋时代的人重诺言,可以说一诺千金,甚至有为了自己的诺言而自尽者。所以,当蓁蓁这句似是而非的诺言,从两位可能成为国君的人口中出,已经产生了眼睛看不到、手摸不着的、减少未来巨大风险的收益!
是的,是减少巨大风险!国与国之间若无利益纠葛,有时候转脸比翻书都快,而有了这个诺言,他们将来若为一国之君,在彼此利益冲突之时,只要记得这个诺言,便会谨慎再谨慎。
其实,蓁蓁不过是感叹,因郑忽之事而引的感叹而已。但正是这句感叹,为她不久以后的复仇寻图之路,添了两个未曾料到的后盾。
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的蓁蓁,只是开心至极,愉悦之极,小小的脸儿上,笑靥如花,尚带着青涩的眉眼中,光彩毕现,竟是令得两人怔了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