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来到二公子府,吃过午膳后,陈跃应蓁蓁的要求,带她去了书房。
书房非常阔朗,迎面是一张高几,绘有牡丹花的宽口青瓷罐内,满满的都是竹简;笔、墨、砚以及空白的竹片,整整齐齐摆在高几一侧;细瘦的黑瓷瓶内,几枝月季花风姿各异,散着淡淡的馨香;东侧是阔大的博古架,上面摆着红珊瑚、蓝宝石等各种奇珍异宝,以及名贵的兵法竹简;西侧墙上则挂着两把上古名剑,名剑中间,贴着一张羊皮制成的陈国地图。
拿起一支月季,蓁蓁放到鼻下细嗅,貌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二兄,今儿卫姬是怎么了?我来时见她眼皮红肿,这整餐饭,话儿也没说几句,人似乎也比以前沉闷了许多。”
揉揉眉心,陈跃烦恼道:“仲壶夏最近身体不适,近几日我一直宿在她处,卫姬不满,这不,你来之前正与我闹呢!”
这本是二兄的家事,蓁蓁不好插嘴说什么,然而上次能去洛邑,卫姬帮了她的大忙,这个人情无论如何是要还的。不过,他这个二兄平日沉稳内敛,遇事极有主见,她说的话,他却未必会听。
该想个法子才成。蓝眸轻转,她心内豁然一亮:“对了,二兄凡事以国为重,等会儿且用这招压压他,试试看灵不灵?若是不灵,再想别的法子。”
想到此,她对陈跃挤挤眼睛,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二兄,卫姬远嫁,且是正妻,你呀,能忍就忍着点吧。”
她这句话引了陈跃无处可诉的委屈,竟然对着自己未婚的妹妹,巴巴地诉起苦来:“我忍得她够多了,可她怎就一点儿不体谅我?
譬如说仲壶夏肚痛之前,卫姬胃口不佳,眼见的人又黄又瘦,让太医瞧瞧吧,她又怕得很,我心疼不已,只好让膳房调剂着给她做着吃,天天宿在她处。
她这边胃口才好了些,谁知仲壶夏便出了问题,太医说是寒凝入体,需要调养段时间。
我原本想,等仲壶夏好些再去卫姬处,谁知几日过去,仲壶夏一直不见起色,我便同卫姬商量,过段日子再去她处,谁知她一听此语便哭天抹泪,任我说尽好话,再不搭理我。
今儿更是直接找到我,说明儿要回卫国住段日子。”
他蹙起眉头,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双手使劲在脸上搓了几把,直到把脸搓得通红,才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喃喃问道:“十三,你说,二兄该怎么办?”
瞪大了那双亮闪闪的蓝眸,蓁蓁震惊道:“二嫂要回卫国?万一二嫂怀孕了呢?母亲之前总问二嫂,胃口怎么样?还告诉她,如果感到胃口不佳,或者没了食欲,就该找个太医瞧瞧呢!”
陈跃肯定道:“不会是怀孕,她之前看过多次太医的。”
“……”
蓁蓁突然无语了。
板起自己那张小小的脸儿,她嘘出一口浊气,郑重其事道:“二兄,我现在终于明白母亲对我的苦心了!之前母亲说不欲我远嫁和亲,实际上并非只是因为想我,卫姬的处境,也是母亲所担心的——我远嫁后的处境。
这点小家事,不知二兄有没有想过,若卫姬因此小事而回国诉苦,你们夫妻之间的矛盾,便会升级为两国之间的国事。到得那时,二兄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是卫姬不懂事么?”
这番话,着实有些重了。
但陈跃是何等人,他的长处,本就是成熟稳重,而陈恒公看重他倚重他的,也正是这一点。如今他自以为的对待妻妾公平,却被自己妹妹语重心长地指出:他的眼光放得太低了,只站在他小家的层面上,由此出现了极大的盲区,忽视了此事对于一个国家的影响。
这一点,对于追求完美的陈跃而言,是不能忍受的。
他要立即改正,要把一切可能影响国家的隐患消除。
可是,若是如此,对于这个小家而言,注定是无法平静了!
他最了解仲壶夏的性格,好时柔情似水,一旦惹恼了她,她可不会像卫姬那般忍耐着,只在他面前流流泪,最多赌气说要回卫国;而是在府内他来去的路上堵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他,若事情还未按她的意愿改变,她则会吵着上吊之类了,一准闹得全府不宁。
在窗下的花格影中,陈跃愁眉苦脸地一手扶窗,一手在自己的眉心按揉着。那美丽的花格影子,照在他的身上,竟像是一个囚笼,完完全全把他罩在了里面。
望着陈跃那张清秀温雅,却因无计可施而变得老气横秋的脸,蓁蓁决定再推他一把。
“十三说句实话,仲壶夏的脾气,都是二兄骄纵出来的。去年入门为平妻后,我听卫姬说,仲壶夏有次小产了,你在她那边住了整整一个月,中间偶尔去卫姬处留饭,她还埋怨不断。”蓁蓁见陈跃抬起脸来,张嘴似是要解释,立刻斩钉截铁道,“二兄,打住!一切不必解释,我也不想听,作为你的妹妹,我只想帮你解决目前的困境。”
陈跃安静下来,黑漆漆的眸子期待地望着蓁蓁。
娥眉一挑,蓁蓁蓝眸微转:“既然当初她曾因小产而独占你一月,那么,你也可假借卫姬小产,光明正大宿在卫姬处,以稳住卫姬之心。”
静静地望着蓁蓁,陈跃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暗暗想道:“十三毕竟比自己小了好些,且无感情经验,想法还是有些幼稚,若那仲壶夏如此好糊弄,府内岂不是早就一片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