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她想到了除了那些暴虐的交合性事之外的、她同晏珽宗有过的和睦——也勉强算得上恩爱的时光。
他也曾经数次在床笫之间体贴温柔地照顾她的情绪,也曾经给予过她无尽的快乐;他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和她床帏私话,夫妻蜜意;他数次虔诚地跪在地上,为她穿上鞋袜或是替她揉一揉酸痛的小腿;他面不改色地伤害自己的身体,让她吞食他的血液……
甚至包括儿时两小无猜般的兄妹情谊,他永远都是那样温和宠溺地看着她,尽他所能地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转瞬之间,他也会搂着另一个女人在榻上纠缠云雨,也会将她抱坐在他的腿上,漫不经心地柔声哄着。而这些女人,都是她亲手送上的——因为她是个被伦理纲常管教得完美皇后,大度,贤惠,得体。
婠婠只是在心中稍微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心下就五味杂陈、百般苦涩难言,让她欲泣欲啼,生死两难。
不过这些情绪她都没有表现在母亲面前,留给母亲的只有一个“好”字。
母亲了然,“既如此,择日也不如撞日,我看今天这个喜日子就很不错。知滢我已派人接进宫来教导打扮过了,等今儿晚上的宫宴后……”
正说话间,太后同婠婠交代好了一切,却见皇帝正独自一人肃立在宝庆殿外连廊的一棵合欢树下。
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他是在等着婠婠,要同婠婠一起进去。
见婠婠陪着太后过来,他躬身先恭敬地从太后见了礼问安,起身后,那道灼热而卑微的视线一刻也不曾离过婠婠的身上。
晏珽宗忐忑地向婠婠伸出了手。
婠婠没有看他,但还是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掌心里。
冷漠俊美的皇帝面上这才有了冰雪消融般的笑意,万分珍惜地牵着自己皇后的手步入了宝庆殿中。
不必多说,由婠婠花费了无数心思精心布置地这场宫宴,虽不曾在金银上过多铺张浪费,惹得言官议论奢靡,可亦分外别出心裁,雅致横生。
祖制,皇帝与皇后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得同桌共食的,因为皇帝的桌案和规制,必须是独占万万人之上的奢侈隆重,即便是他的皇后也不可以同他共享。
不过今日是例外。
皇后交由内司省的批文上要求按照旧例帝后分桌,但被皇帝驳回,皇帝要求要和皇后共案同饮。
晏珽宗牵着婠婠来到最高处的长案前坐下,婠婠端着皇后的端庄仪态,并没有和他有过太多的肢体接触。
他亦没有表现出半分恼怒的样子来。
坐下后,皇帝赐宗亲、戚里的人的入座,不等侍候着布菜的宫人们伸手,亲自为婠婠倒了盏茶,小心翼翼地捧到她面前。
“这一路走过来,恐怕你渴了吧。”
底下的人偷偷觑着帝后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婠婠不好不受用他的好意,只得客客气气地接过那碗茶,抿了一口。
“臣妾谢过陛下隆恩。不过这样的琐事,臣妾以为,实在不劳烦陛下亲自动手,只交给宫人们做就是了。”
话里话外,她还是那般疏离,用“臣妾”“陛下”四字在他们之间牢牢筑起了一道高墙,隔阂亦是那般泾渭分明。
晏珽宗眼中的笑意尴尬地敛去了。
他落寞地侧过了视线。
满座跪地俯,三呼万岁,又再拜太后皇后。
晏珽宗牵着婠婠的手起身,迎太后入席。
月华光辉从宝庆殿的正殿门处挥洒下来,倾泻了一大片如珠如玉的白霜落在地上。
古来帝王南面称孤,坐在主位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苍穹之上的一轮明月。
地方宗亲们来京之后都还没走,专等着要过完中秋和太后的千秋。
宴席初始,皇帝先携皇后向宗亲外戚们举杯敬奉上苍神灵。
皇帝道:“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岁岁合欢。”
皇后莞尔一笑,也面向诸位王妃诰命:“愿祈花好月圆人长久,万里生民无饥寒。”
臣下们极会拿捏皇帝的心思,趁着帝后新婚,连声再拜祝帝后新婚喜乐、白头偕老、早得龙儿之类的吉祥话。晏珽宗用余光看了看婠婠,见婠婠面上没有异色,这才敢露出了被奉承到心悦的微笑来。
当今皇帝的审美十分简单粗暴,凡是那些大的、金灿灿的、珠光宝气的东西,都能取悦他。——藩臣们也免不了献上这些东西来讨好皇帝,不过皇帝几乎极少极少收下就是了。
虽然皇帝甚少将喜怒之色示于臣下,不过谁都免不了俗,只要是头脑还算活络些的,大抵也能猜得出一些皇帝的喜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