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皇帝所使用的暖锅,上头是以浮雕的形式刻着飞扬的五爪九龙的。皇后太后用凤凰,其余妃妾嫔御、宗亲王公的,则是仙鹤孔雀麒麟之类的祥瑞之兽。
但是今年帝后的桌案上只放了一只暖锅,那是皇帝的锅,热气袅袅地熏得婠婠浑身都有些冒汗。
晏珽宗提起玉箸给她捞起几片鲜嫩的羊肉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上,亲自投喂心爱的女人:“多吃些,坐得累不累了?若是累了,也不必硬撑着,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婠婠摇了摇头,用他的筷子吃了两片肉:“我不累。何况你不是说了,要作势拉拢其木雄恩,我怎么好给他这样的失礼。”
台下的其木雄恩隔着一片舞女甩起的飞扬水袖,静静打量着高台上帝后的一举一动,心下却泛起艰难的酸涩之意来。
十数年没来魏都,中原的很多事情,和其木雄恩记忆中的已经不大一样了。
在他记忆里中原王朝的帝后,明明从前并不是像这般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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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他曾经见过文寿皇帝和他的陶皇后。
那一日也是国宴,皇帝坐在上最宽阔奢华的桌案上,皇帝享用的一应器皿,都和旁人显而易见地区分开来。
在文寿皇帝的边上,比他的桌案小上很大一截的,则是他的皇后陶氏。
其木雄恩自始至终都没听到那个陶皇后说过一句话,她只是作为一个精致的装饰品陪在皇帝的身边,一举一动、目光游移,雍容华贵间都跟随皇帝的脚步。
皇帝看向哪里,她就看向哪里;皇帝用膳,她才敢提筷子;皇帝笑了,她就跟着微笑。
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其实说白了,和文寿皇帝桌案上的一只白玉碗也没什么区别。尊贵虽已,实则也只是皇帝的所有物,彰显皇帝的天下至尊地位罢了。
皇帝用天下最贵的碗筷,他的女人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不是因为他离不得这个女人、他有多爱这个女人。
只是因为,他最尊贵,所以他的女人在女人堆里也必须享用最好的待遇。
但是后来据其木雄恩打听所知,当时的魏室臣官们对陶皇后的风评还是很不错的,认为这位陶皇后安分、能干又从不出错,一举一动尽是应有的贤后典范。
于是其木雄恩心下了然,中原人眼中的好女人,就该是这样的标准。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陶皇后这样的好女人,在很多年之后也渐渐作妖了起来,脾气越来越大,后来更是可劲折腾儿子元武帝和孙子永祯皇帝,魏室官僚们烦都烦了她几十年,最后在众人心照不宣的评价里彻底剥夺了她“贤惠好女人”的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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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今天见到的元武帝和他的皇后,并不是这样的。
元武帝给了他的皇后和他一样的待遇,他们饮食相同,皇后也不只是一件摆设,她在国宴上俨然是王朝的第一女主人,那般自然而然地招待他们。
皇后不再只追随皇帝的目光,而是皇帝殷勤地给她夹菜倒茶,一次次询问她要吃这个还是那个。
他们好生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