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婠婠又小声唤了她一句。
太后伸出一指,狠狠地指着婠婠的眉心,牙关颤,良久才道:
“我老了,我老了,你们都容不下我了,嫌我是个累赘,是不是?是不是恨不得我老死了、瘫倒在床上不中用了,我不妨你们的事了,你和皇帝,你们就都安心了!”
婠婠连忙跪倒在地,弯下腰肢,连自己华丽而逶迤的裙摆都来不及整理,姿态极尽温顺,一再摇头:
“母亲!母亲说这样的话,我与麟舟日后又该如何自处、如何见天下人呢!”
自皇帝登基十年以来,并无一处待太后有半分的不是。甚至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对她多有包容忍耐,面子上的功夫也是做足的。
太后冷眼瞧着婠婠,不屑地笑:
“我算不得皇帝的亲娘,你现在也有自己的亲婆婆了,所以我杵在这里越碍你们两口子的眼了,是不是?”
“母亲!”
婠婠眼眶泛红,微有湿润,“我和麟舟从未这般想过!母亲如何说这样的话?”
太后扔掉自己手中方才拿着梳的木梳,懒懒坐回榻上,鼻子里哼出一声气来。
“我这个人,纵使千般万般的不是,可是待我的儿女儿孙,一颗心都是真的。你,璟宗,聿儿,阿鸾,还有璟宗的柔宁、实儿、章儿,我都费尽心机替你们思量谋划,我做错什么了没有?”
“我给柔宁找了个一个好夫家,满朝文武都说卫家好,从未有人挑出卫巽半分的不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容不得?为什么你们都要忤逆我?我哪一处替柔宁想的不是了?哪一处?!”
婠婠垂道:“母亲,母亲待我们的养育之恩,我们永生永世难以回报……”
太后当然没有做错过什么。
她给柔宁选择的未婚夫,也的确是在可供挑选的范围之内,他们可以找到的最好而最合适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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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可是柔宁不喜欢这个人。
柔宁不喜欢啊。
婠婠沉静了许久,才试探性地开口向母亲解释道:
“母亲看得比我们多,思量得也比我们远,所以为儿孙考虑的都是最有道理的。只是我看……唯独一桩不大如意的,就是柔宁和卫家的那个孩子恐怕没有眼缘缘分,这——”
“荒谬!”
太后毫不留情地斥她,
“我还没过问你,你安的是什么心,要背着我千方百计地把那个胡种引来去见柔宁?卫巽和柔宁没有眼缘,难道他就有了?
柔宁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所以你和皇帝就对她的终身大事不放在心上!我只问你们,你们两人亲生的阿鸾,来日你们就愿意把她和外头的这些胡种牵扯到一起么!”
婠婠的眼泪顿时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多少年来,她何曾遭遇过这样毫不留情的责骂和羞辱?
来自长辈的这样的斥骂,对一个年轻为人妇的女子来说,是极为耻辱和难以接受的。
她委屈得心尖都在颤,只能慌忙用衣袖拭去泪珠,沉默地跪伏在地上,不再开口说话。
直到退出了懿宁殿,被晏珽宗拥入怀中安慰哄劝时她才终于抑制不住地声声哭泣起来。
这一年五月初九,在皇帝的圣寿之日,皇帝下旨,以奉皇太后之命,册封卫氏子卫巽为驸马都尉,于是年九月初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