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
如同一把剑插进脑子里乱搅,极度的恐惧和仇恨中,他只感到有尖锐的刺痛从双眼直扎进颅脑。
眼前全是几乎凄厉的鲜红色,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自己喉咙里出不似人声的喊叫,而那个锦衣卫也已经面容扭曲地仰头倒在地上,死状惨烈,那圆睁得瞳孔,仿佛在死前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宁昀,宁昀?”
有柔软的掌心拍在他脸上,随即有人用力摇晃他的肩膀。
如同从溺水中骤然挣脱出来,宁昀大口大口喘息着,眼前一时天旋地转,过了片刻,才现自己的手几乎已经掐上那个人的脖子,却被她轻描淡写地截住手腕。
谢萦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睁眼的瞬间,他幽绿的双眸中里几乎带着凶光,那样可怕的眼神,让他美丽绝伦的面孔好像都随之扭曲。
两人对视片刻,谢萦这才松开掐住他手腕的手,有些疑惑地歪头道:“你怎么啦,突然一副梦魇的样子。”
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息间,宁昀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和她拉开一些距离。
也许是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他还没来得及换上惯常的那副表情,眉头微微拧着,神情异常阴郁,嘴上却道:“我没事。”
“你骗鬼呀?”他本来就睡在地上,谢萦也索性盘腿坐在稻草上,“睡着睡着,突然好像在挣扎一样,吓我一跳。”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很促狭地笑了:“你不会是被那个新娘子吓得做噩梦了吧?”
洛水边的送亲仪仗喜事变丧事,人群一时大乱。
然而,很快就是宵禁时分,暮鼓声响起以后,再在街上停留便是重罪。护送新娘的官军还团团围着花轿,街边人群一哄而散,各自惊恐奔逃回家,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街头立刻空空荡荡。
顺城街只有一个拐角的距离,两人也顺着人流匆匆赶回家中。
本来是打算去看王府纳妾的仪仗,结果八抬大轿里竟然坐着具女尸。这种耸人听闻的大热闹可不是总能看到,谢萦只摇头感慨今天这趟没有白去。
她心无旁骛地看乐子,宁昀却面色微沉。
继除夕时朱由桦暴死以后,不到一个月,福王府里再度出了丧事,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以如此诡异的方式被目睹,这事只怕蹊跷。
以福王府在洛阳的势力,城中大概很快就会再起风浪,普通百姓也可能被波及其中。至少短时间内,洛阳的城门是绝对不会再打开了。
夜幕彻底降临,外面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谢萦一如既往地出了门,而他则很照常和衣睡下。
然而这一夜,他居然久违地被梦魇困住,而本不在家的谢萦不知为何去而复返,这一幕居然被她撞了个正着。
宁昀缓缓平复着呼吸,沉默了片刻,才答非所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正华街那边围了好多官军,”少女唉声叹气地摇头,“火把熊熊,照得像白昼一样。我心想着,今晚这般阵仗,我躲来躲去的,劳心费力,很不划算,不如回来好好睡一觉,结果刚进门……”
她伸出一根食指,朝他的鼻子指了指。 “——就看到你躺在地上,好像在做很厉害的噩梦。”
黑暗中,少年坐直身体,不着痕迹地试图引开话题:“正华街那边都是青楼楚馆,官军应当是去查小红云出身的妓院了。”
谢萦歪了歪头,却不理这事,只继续抓着原来的话题不放。
“灵气紊乱成这样,你到底会还是不会法术啊?”少女仔细瞧了瞧他,又疑惑道:“真是好奇怪,你看着也不是全然的野路子,根基倒是好好打过的,否则早就该走火入魔了,哪还能等到今天。怎的你师父后来却不教你了?”
宁昀眸光微垂,淡淡道:“我没有师父。”
“我知道啊,你现在就是从死人墓里找书看嘛。”谢萦耸了耸肩,“书里没讲这时候该怎么办么?”
能梳理丹田灵气的高深心法,对于各门派来说都是不传之秘,就算在典籍中有所记述,也是语焉不详,更何况他急于进境,修炼比普通术士又要凶险许多。
宁昀缓缓摇头,而少女笑嘻嘻朝他勾了勾手指:“来,过来。”
见他短暂沉默不动,谢萦下巴微抬,不屑道:“什么表情,你以为我会骗你?你一介布衣,骗你难道有人给我金子吗?”